文乔把原先打好的草稿一点点地吞进肚子里,露出一个有些局促的笑容,“我明白。”
“这份文件我们保存了很久,想丢掉又一直舍不得。”文乔把那个纸袋子放在桌上,又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本来是想向你解释的……”
她顿了很久,似乎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说,最后微微点了点头,离开了。
林裴站在沙发前,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到文乔走下楼梯,穿过黑黢黢的马路,打开了另一扇门。
阿姨从厨房里默默地走出来,“你怎么能这样和她说话呢?多伤她的心呀。”
话里带着责怪。
林裴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她们之间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但实际上也算是半个亲人了。
林裴摇了摇头,“既然不是我的,就不应该贪心,要多了反而会拉扯不清。”
他选择了放弃,选择了另一段新的旅程,那身边就不该再有宋巡的影子。如果因为文乔继续这样牵扯下去,那这段过去就永远放不下,斩不断。
对周成森来说,也不公平。
阿姨叹了口气,“那这个袋子呢?”
“扔掉吧。”
阿姨犹豫了一下,“可是……”
里面不是有什么文件吗?
“不管里面有什么秘密,都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情。”
林裴态度坚决,阿姨没有办法,只好把那个纸袋子收掉了。
等到阿姨也走了,林裴关了灯躺在沙发上,眼睛睁着看昏暗的天花板。
周成森发来了微信。
[下次我会注意早点送你回来。]
他想知道林裴有没有因为这个挨家长的骂,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这样迂回。
林裴没有回。
他觉得很疲惫。
他现在只想躲起来,不要再见到任何一个人,不要再费心思去多说一句话。
林裴关了手机,去浴室泡了个澡,打算早点休息。他裹着浴衣回到房间,一打开灯,忽然看到桌上多了一叠文件。
他从不在书桌上乱堆乱放。
一定是阿姨嘴里说好,实际上又觉得可以,所以偷偷放到他桌上的。
林裴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了起来,刚要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忽然被纸上的一行字吸引了注意。
病危通知书。
黑色宋体加粗,居中,格外分明。
林裴指尖微微一颤,他急促地往下看,纸面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姓名:宋巡
科别:重症医学科
床号:3
目前诊断为:1.失血性休克,2.左侧下颌骨开放性骨折,3.皮肤软组织裂伤,4.开放性脑干、小脑出血并破入脑室。
目前病情危重情况:病危。
满篇密密麻麻,他只看到了被加重加粗的两个字:病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近期吗?
不对,这纸虽然保存得很好,但明显有泛黄的印迹,已经有些年代了。他去医院看宋巡的时候,没有看到他身上有明显的外伤,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床尾挂着的是‘内分泌科’,下面标着‘易感期’的字样。
林裴下意识松了口气,目光往下追索,停在那团凌乱的病患家属签名上。
签名的是宋景华,宋巡的老爹。
大约是送医时不小心碰到宋巡身上流下的血迹,签字时手掌压在纸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不规则的血污。
正好印在了时间上。
年份是五年前。
日期……
林裴分辨了很久,才看出中间的月份是8,8月27日。
8月27日。
这个时间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等。
五年前的暑假,27日……
林裴手指忽然开始克制不住地颤抖,他粗暴地拉开书桌底下的抽屉,在最底下的一层,他翻开乱七八糟的杂物,才从最里面翻出一本厚重的笔记本。
他跪在地上,光裸的膝盖碰到冰凉的地板,林裴仿佛无知无觉,手指迅速地翻过书页,哗啦哗啦——
这些纸张经历过时间的磋磨,早就变得格外脆弱,他手指稍微用力,刺啦一声,就掉下了薄薄的半张纸,左上角还写着:11月21日,天气晴。
很早的时候,林裴还保留着写日记的习惯。这是他小学时候的日记本。
他飞速翻到八月。
八月三十一,八月三十,八月二十九,八月二十八,八月二十七……
8月27日。
天气阴。
他深深吸了口气,挪开被指尖挡住的那行,也是折页纸上唯一的一行字。
哥哥说会来接我,可是他没来。
那是他最后一次去探望母亲,不知怎么的,爸爸和她忽然吵了起来,吵得很凶,妈妈还失手打了爸爸。
他害怕得不想回家,所以给宋巡打了电话,他说很快就来。
于是林裴等了一个白天,还有一整个晚上。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因为去医院时没带上日记本,这一页还是他回家后才补上的。
那天就是27号。
林裴抖着手移开第二页,是文乔复制的病历,上面的字迹很潦草,只能隐隐看出几个关键词。
车祸,昏迷,骨折。
第三页。
是交通事故判决书。
“自诉人宋景华称, 8月27日天气暴雨,被告彭兵在xx市xx区阳光大道景秀城路段闯红灯驾驶,亲属宋巡避让不及、致其受伤的交通事故,交警部门认定被告彭兵负主要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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