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人随意的拱了拱手,便垂眸往外走,众人下意识给他让出道。
他却脚步停了一下,微微偏头,垂下的视线正好落在鹅黄兜帽两侧垂下白绒小球上,他没料到对方个子这么高,微不可见的顿了顿。
就是这么顿住的一瞬间,一片黑色的衣角微动,有人插进来,黑色大氅下的手微动,他听见了刀剑出鞘的细微声音。
他撩起眼皮,先是看到少年瘦削的下巴,抿紧的唇角,然后是沉着凶戾之气,凤眸漆黑如点墨的少年。
四目相撞,有些剑拔弩张。
“你——”他开口,声音带着久不说话的沙哑,没说出来就被人打断。
“都统!”穿着同样样式的深蓝色官服的男人匆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江都统敛了敛眉心,眼中是不悦和烦闷,那蓝色官服的男人顿时战战兢兢的退到一边。
他没有再多停留,只走之前淡淡的往身后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在看燕惊雨,还是在看季无鸣。
那人离开镇远镖局没几步,天上就飘起细雪,有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小跑过来,将这位江都统遮挡了个严实。
人一走,莫古通就长出一口气,“这一照面就心惊肉跳的,不知是个什么人物,老衲竟没有半点印象。”
“那是六扇门新任都统江绪,总兵护江丰长子,三年前陛下钦点的武状元,曾在刑部大牢任命,一个月前刚走马上任,他心狠手辣,可同沈没舟不一样,没那么多慈悲心肠。燕归天在他手里都不一定能讨到好,江湖人还是莫要招惹了。”
六扇门总兵护江丰,新任都统江绪,还有……江绮。
季无鸣目送着被黑伞笼罩下渐行渐远的黑色身影,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视线深沉,眉眼冷淡。
八门十一派围攻无尽崖一事,其实一直有疑点。
比如对方挑选的时机怎么就那么好,林月知前脚带人进了漠北,后脚正道就到了云山脚下,正巧是邪宫守备最空虚的时候,才让他们不费什么力气就攻上了无尽崖。
又比如,邪宫势力虽然倾轧在边线,导致对中原武林的信息掌控不到位,可是清州各个县城的情报都是灵通的,林月知重伤之后在安阳的那段时间,重新整顿了清州的各个据点,本身是没有大问题,那么,八门十一派浩浩汤汤的,到底是怎么躲过他们的眼线的?
当初遇土匪时,季无鸣听到了南宫晟和燕归天在马车内的对话,围攻无尽崖是有人挑拨。
宫内中高层教众中有间谍通风报信,季无鸣早已想到了。
但是他从来没想,也没敢去想,这个人会是自己身边的人。
当时正派杀上来时,他们寡不敌众,除了他季无鸣之外,对敌最多的便是江绮,他残破的衣服,浑身浴血,一己之力拦住五岳剑派的高手,吐着血让他快走。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演戏吗?
季无鸣眯起眼,收回视线。
林月知比季无鸣多知道个江丰,接触江绮也比季无鸣多,到现在很多细节一推敲,就能看到里头的端倪,那些被她刻意忽视掉的反常,如今全部浮现于眼前。
她咬紧了后槽牙,唇舌已经尝到了血腥味,低垂着眼不让人看到她的表情。
燕惊雨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他下意识看了眼季无鸣,季无鸣桃花眼弯弯,唇角勾起的笑浅淡。
莫古通听完江绪的身份,忍不住抽了口气,“嚯!原来是六扇门的人!这给老衲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招惹的。”
“你当初难道招惹的少?”顾莲书哼笑,好整以暇的看着莫古通,道,“好你个邪和尚,不在漠北好好躲着,竟大摇大摆来了洛阳,还敢跑到我的地盘来,是不要命了?”
莫古通这才反应过来跟他说话的是谁,退了两步忙摆手,一副随时随地,一个不好就要撤的样子。
然后他才退了两步,就和人撞在了一起。
原来是顾从在见到自己小叔的那一瞬间,就只觉得屁股一阵阵疼,他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江绪身上,悄咪咪的降低存在感,一步一步往后挪到门口,就想着偷偷溜走。
万万没想到,离门口只差最后一步,结果半路杀出个莫古通,把他一屁股坐趴了。
顾从“哎哟”了一声,扭头要骂,正对上顾莲书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直觉不好,猛地掀开莫古通,手脚并用就要往外跑。
顾莲书见了也不阻止,只凉凉的喊了一句,“顺之啊。”
“跑快点,可千万别人抓住了。”
顾从僵硬着身体,瞬间就回忆起了每回被“顺之啊”这三个字支配的恐惧。
顾莲书是个面相儒雅,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他既没有江湖人的草莽气,也没有商人的算计模样,他眉眼清正,比顾从还要像是从世家族里熏陶出来的,像是个做官的,尤其是方才同江绪一道儿出来的时候。
若是不知这是镇远镖局,当真要以为是哪个官老爷家了。
顾莲书涵养很好基本不生气,顾从当初砸了他一书房的奇珍异宝也没见他皱过一下眉头。
顾莲书将对兄嫂的感情一并寄托在顾从这个唯一的侄子身上,一度将顾从宠的没了边,上房揭瓦都是轻的。他幼时曾在南宫家借住过一段时间,借着自己自幼习武将比他大两三岁的南宫晟欺负的够呛,还弄得摔断一条腿,本来要走少爷路子的南宫晟因此哭着喊着要学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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