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燕惊雨倒是记得了,点了点头,忽而干巴巴的插话:“我与林——左护法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顿了一下,没有想起林月知的名字。
对上青衣少年认真专注的眼神,季无鸣再次忍俊不禁,终于顺从内心的伸出手,燕惊雨甚至主动低头,将脑袋凑到他手心。
燕惊雨这人外貌瞧着十足不好相与,头发却又黑又亮,触手像是在摸动物的皮毛一样,让人摸了一次就想摸第二次。
季无鸣很快就克制的缩回来,燕惊雨抿了抿唇,眼中的失落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不笨,只是对于跟自己无关的事不甚关心。
现在季无鸣提一嘴,他便听明白了,“编排天家,与杨家村有关?”
“是。”季无鸣点头。
杨家村是泗水,乃至整个兖州地界来说,最小的一个村庄,人口不足百户,良田却有千顷。
盖因祖坟里埋了一位载入史册的能人,名唤杨添学,此人被称为大周第一宦官。
启帝晚年,青年杨添学入宫,六年任总领太监,先后侍奉两位帝王。启帝南巡时心疾猝死,杨添学以遗旨名义,拥立启帝年岁尚小的幼子登基,既是宣帝。宣帝十二掌政,杨添学为护幼主被刺客毒杀,死时方不过四十出头。
坊间盛传杨添学是秦时赵高之流,他武功高强身负异域血统,欲挟幼主号令天下诸侯,才被成长起来的宣帝秘密赐死,所谓护住而亡,不过是宣帝感念相伴之恩在粉饰太平罢了。
宣帝殡天之后,杨添学之事忽而被编纂成话本在市井广为流传,各种版本众说纷纭,季无鸣在云山顶闭门不出都隐有耳闻。
直到今上严惩了一批人,流言才止住,被推上台面的杨家村村民皆讳莫如深,甚至闭村许久,不准外人出入。
种种传闻是真是假无人证实,也没人想到曾甚嚣尘上的杨添学所在的杨家村,竟然就在兖州境内,这么一块不起眼的地方。
燕惊雨沉默片刻,“这是杨添学?”
季无鸣看着画上帝王私印下,小楷写就两行不全的七言诗——十年风雨洛阳城,孤冢荣光还故里。
宣帝十年,正好是杨添学死的那年。
他不置可否,“是与不是,只有画作本人清楚。但这幅画既然挂在这里,必定与杨添学有关。”
燕惊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食指指骨。
一声鬼鸣般的哀嚎被阴风吹进来,窗外不远处飘起一缕青烟。
“有人!”
季无鸣和燕惊雨对视一眼,反应迅速,一前一后出了祠堂,两人正要往那青烟处去,两人又齐齐一顿,抬头,眼神锐利的往祠堂大院外的屋顶刺去。
剔骨刀“咻”的一声,在空中盘旋出残影!
“给我滚下来!”
季无鸣冷哼的话音一落,就听两声令人牙酸的碰撞声,有一隐蔽的黑影从屋顶滚落墙外。
燕惊雨人如残影,就这么须臾,已经翻上了祠堂大院里的高墙,季无鸣紧随其后,只见燕惊雨追着一黑袍人几个起落间消失在复杂的村道上。
季无鸣莫名觉得那黑袍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他跳下院墙,脚尖一挑,剔骨刀重回手中,却见刀柄上沾了血迹。
看着那黑红的血迹,季无鸣眉头一皱,他转眸一望,找到一处地上那黑袍人滴落的血迹。
他蹲下盯着那黑血看了一会。突然一刀划开掌心,封内止血,又并出两指按在手腕青色的筋脉上,用内力一逼,果然就见筋脉一鼓一涨,似乎有什么在里面挪动,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体内被他用内力压制的蛊虫,因为他强行封内,又借以内力逼迫而活跃起来。
季无鸣经过多月修养之下,原本已经红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燕惊雨无功而返的时候,就见这一幕,他瞳孔一缩,脚步猛地就是一重,快速跑动起来,一瞬就到了季无鸣面前。
他颇为慌乱,伸手要抓住季无鸣的手,“你——”
筋脉里蛊虫啃噬的感觉十分难受,季无鸣声音却冷静,将燕惊雨不知所措的情绪顷刻压下。
“拿匕首,对准我掌心,听我命令。”
“……”燕惊雨沉默的从靴子里抽出匕首。
“准备好。”季无鸣提醒了一句,从头到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见他两指往一鼓起上用力一按,猛地催动体内的内力,将封住的穴位一一冲开,把其他蛊虫重新压制下去,指虽意动,压住唯一的那一只猛地往掌心推去。
苍白的掌心那道伤口,后知后觉的涌出刺目的红。
“就现在!”
季无鸣话音一落,燕惊雨眼疾手快匕首就直接往下一扎一挑,寒光如同残影一晃而过,那团指甲盖大小的血就这么落在他刀尖,竟像是有实物一样凝在刀尖不散,隐隐还能见到它如同有生命一般似乎还在挪动。
燕惊雨的注意力却不在这诡异的一幕上,季无鸣全身穴位冲开,血争先恐后的从掌心伤口涌出。
“刺啦”一声,燕惊雨直接撕开衣服一角,一手稳稳端着匕首,一手将布条摁在季无鸣掌中,然后快速的点了他两处止血的穴位,再伸手在怀中一摸,却是顿住,脸上浮现懊恼之色。
出谷那日,他与叱罗婵短暂的斗了一场,被困奇门遁甲中,随身携带的药就被用完了,匆匆离了谷,没怎么正经出过手,带着老头这个医术毒术双全的人,他又囊中羞涩,就没再添置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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