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影莫名透着一股伤感,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随和或者严谨的赵医生。
林宗衡觉得难过与伤感的情绪与赵之意不搭,他猜测赵之意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刚想开口问就看到了赵之意工作服衣摆上的血迹。
女孩脖子上的血管被割开,半身都是血,赵之意一路上和女孩近距离接触,难免沾到女孩身上的血迹。
血液与空气接触氧化之后,很快就变成暗红色,在白色的工作服上依然十分显眼。
林宗衡知道那个被人割喉的女孩是赵之意送回来的,所以赵之意的情绪变化和那个女孩有关?
“赵医生?”林宗衡又喊了声。
“嗯?”赵之意猛地回神,“怎么了?”
“你衣服上有血,”林宗衡指了指赵之意工作服上的血迹,看着赵之意的脸,忍不住问道:“赵医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嗯?没有,我只是在想病历该怎么写。”赵之意摇了摇头,她低头看到白大褂上的血迹,这些血迹刺激着她,令她忍不住想起一些令人痛苦的回忆。
那些像喷泉一样涌出的、怎么也堵不住的血,喷洒在洁白的墙上、她的脸上,染红了她的衣服,就像今天一样……
“赵医生,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林宗衡担忧地看着赵之意,赵之意此时的脸色,和外面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一样苍白。
赵之意道:“我没事。”
她从工位上起身,走出办公室。
她的身后,林宗衡看着赵之意的背影,微微皱眉,眼里的担忧一闪而过。
回到休息室换了件工作服,顺便迅速洗了把脸。
医院里24小时开着中央空调,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略凉,赵之意扯了两张纸擦干脸上的水,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发呆。
快四年了……
赵之意是三年前才来到金南市一,而在三年之前,她本科实习、研究生规培、考取主治医师职称,都是在另一家医院。
正如曹东想象的那样,如果没有那场事故,她现在应该是在全国排名前三的医院工作,然后在27岁那年拿到副主任医师的职称,成为那个医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
然而一场意外改变了赵之意的人生轨迹。
赵之意硕士和博士攻读的是急诊医学方向,当时她的博导是国内急诊医学界的大牛韩文京老师。
但偏偏出了意外。
赵之意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她和一起老师查房,老师在弯腰为病人查体的时候,病人家属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他将韩老师按在病床上,毫不犹豫地用锋利的水果刀割开韩文京的脖子。
他的动作很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
水果刀是新的,比手术室那些反复消毒用了十几年,连人的皮肤都划不开的手术刀片锋利许多,韩老师脖子的动脉被一刀划破,颈动脉的血压很高,血瞬间从韩老师的脖子上喷涌而出,溅到了雪白的墙上,天花板上,赵之意的脸上。
再他准备刺第二刀的时候,赵之意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壶朝持刀的男人砸过去,男人被反应过来的同病房的家属和病人按住。
而赵之意的导师,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跑到门外求救,但只来得及跑到病房的门口,就倒在地上。
那一幕对赵之意的刺激很大,她记不清她是如何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只记得她的手按着韩老师的伤口,但血怎么也止不住。
即使后来医院已经第一时间投入最大的人力物力,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抢救,但韩老师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
赵之意亲眼目睹了凶案发生,从那以后连续一个月做梦都是梦到满身是血的导师向她求救。
从那以后,赵之意开始害怕血液,她的职业道路似乎走到了尽头——怕血是当不成医生的。
赵之意最后从那家医院辞职,回到金南市休息了一年,在明安医院一整个心理医生团队的疏导下,才克服了心理恐惧重新回到临床。
今天女孩被割喉的惨状让赵之意想起了韩老师,不过经过明安医院一整个心理医生团队为期一年的疏导,她已经学会面对并克服恐惧——学医的女人无所畏惧!
赵之意搓了搓脸,让脸色看起来不那么难看之后,才走出休息室,回到办公室继续整理病历。
二楼急诊手术室内,颈内静脉缝合的手术是个大手术,何主任联合普外科的医生主刀,手术一做就是六七个小时,女孩命大,没被那把水果刀伤到颈动脉,而颈内静脉也只割破了1/3,虽然一度因为失血过多而生命垂危,但最终还是挺过了手术。
她险而又险地度过了手术关,手术很成功,她暂时保住了性命,被送到ICU继续治疗。
做了六七个小时的手术,何主任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又看着前面同样在手术台上站了六七个小时,却一点不见疲惫的闫萱娜和林程原,和身边的普外科医生感慨道:“老了,体力和精力都比不上年轻人了。”
普外科医生赞同地点头,“我像他们这样年轻的时候,连上三个夜班都不觉得累,但现在不行喽,熬个通宵能去我半条命。”
虽然去掉半条命的说法夸张了些,但他们这些年纪大了的医生,身体素质和年轻人的确没办法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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