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啐一声,恨恨道:“真真天杀的,她怎么敢!刚来陈家才多久,无根无基,竟敢要害我们夫人,还是这样下作的手段。”
音音正沾湿了巾帕,细细替苏幻擦拭身子,闻言一顿,蹙了眉头。
她也觉得怪异,这幼娘看着不是个蠢笨的,怎得如此心急?手段也不算高明,便是大姐姐今日真去了,陈林出仕多年,也断不会愚笨至此,事后一琢磨也能回过味来,她又能得什么好下场?
“陈大人这些年也算是洁身自好,这幼娘什么来头,竟被纳了进来?”
音音目光还在姐姐身上,手上动作细致轻柔,生怕再让她受丁点苦痛,头也不抬的问了句。
萍儿便愤愤道:“还能什么来头,也是个下贱的。我们大人四月份去应酬,酒后惹了糊涂账,动了这淸倌儿,没想到不过月余,这幼娘就找上门来了,说是怀了大人的孩子。大人的上峰崔大人便做主,要大人纳了这幼娘。”
“这关崔大人何事?”
官场上的上峰,哪里有管下属家事的道理,音音不解的问了句。
萍儿努嘴:“就是这崔大人,当初拐带我们家主去了这风月场所,看着家主与这清倌儿缠在一起的。这事后便做个和事佬,要大人纳了她。”
“可是吏部左侍郎崔健崔大人?”音
音脱口问了句,在看见萍儿点头后,心里的异样感更甚。如果没记错,这崔健乃是柳韵的亲表哥。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她压下心头那丝异样,亲历亲为的照顾苏幻,直至掌灯时分才记起,也该回首辅府了。
李大夫嘱咐了,苏幻如今需静养,昏睡也无妨,也好多积蓄些力气。她其实想问大姐姐一句,她可还要留在陈林身边,但如今也急不来,需得她先养好了身子。
她出内室时看见陈林握着大姐姐的手不放,一时顿住,良久,丢下一句:“陈大人,你对不起我大姐姐。”
陈林身形一僵,痛苦的捂住了脸,是,他对不起阿幻,但他总觉得,他的阿幻向来体谅他,肯定会原谅他的。等日后他定会对她多在意几分,他们还会如从前一般,夫妇和美。
眼见着日头西斜,羌芜有些着急,催着音音出了陈家。
她二人还未上马车,忽见那去发卖幼娘的家丁跑回来,一手的血,见了她,躬身道:“表姑娘,方才姨娘趁人不备,自己撞柱死了,你说这.我先去禀了大人。”
被赶出角门,正哭哭啼啼的玉蝉闻言扑上来,哭道:“你们欺人太甚,我们姨娘就这样没了!沈姑娘你也勿需得意,我们姨娘生前可是同宣庆侯府的嫡姑娘交好的,想来柳姑娘定要替我们姨娘鸣不平。”
宣庆候府嫡姑娘柳韵!
音音心里那念头再摁不住,突突往外冒。她扶着马车的手攥紧了,身子轻晃了几下,差点从脚凳上栽下去,她不敢想,今日大姐姐落得如此地步,全是因为自己。
“羌芜,带我去找大人。”
她这句话寂寥的很,让羌芜吃了一惊,抬头便见小姑娘双目通红,抑着复杂情绪。
羌芜本还想劝一句,今日大人被老夫人叫回了国公府,她们不便去寻,可看见小姑娘如此,竟说不出相劝的话。
她让马夫调转车头,去了国公府。
这个时辰,路上都是归家之人,各府门前已点起了檐下风灯,暖黄温馨,带着家的归属。
可音音早已没有家了,如今她唯一的大姐姐也可能因为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为人母的权利。她觉得这个五月怎得这样冷呢,渗入骨髓里,让人忍不住的打摆子。
她那么努力,努力担起没落的沈家,努力看顾好每一个家人,牺牲了自由,牺牲了清白,可为什么到头来,却是自己害了她的大姐姐?
她紧了紧衣衫,突然很想见见江陈,她想问他一句,能不能替她查查大姐姐这桩公案。
这冰冷的沉默的长街上,仿佛没有尽头,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听见羌芜轻声唤了句:“姑娘,到了。”
音音回过神来,低低“嗳”了一声,随手掀起车帘,往国公府门前扫了一眼。
只这一眼,却打破了她来时的那点子期待。
她看见江陈立在门前石阶上,一袭绯红官袍,俊朗又威严。
他面前停了辆华盖马车,细纱垂幔,四角挂玲,很是奢华。
车帘打起,露出姑娘家茜色春衫,羞涩的圆脸,却是柳韵。她躬身下车,身子顿了顿,将一双素手伸给了江陈。
男子站在琉璃风等下,犹豫了一瞬,终究当着众人的面,伸出有力的手臂,让她搀扶了一瞬。
他们二人并肩往国公府而去,一个挺拔疏朗,一个娴淑娇羞,端的一对壁人。
音音瞧着他们走在光亮里,是光明正大归家的未婚夫妇,而她算什么呢,一个躲在这角落里见不得光的外室。
她忽而觉得自己可笑,竟要来寻江陈,要他帮着自己一个外室,去质疑他未来的妻。
她是真的笑出了声,笑这一点奢望。她默默坐回车中,轻轻对羌芜道:“不用去寻了,我们回吧。”
是啊,又能如何呢,柳韵身后有屹立不倒的宣庆候府,便是查出来,又能耐她何?
只是,她忽而想赌一赌,她这条命在江陈心中价值几何?
第33章 他大概是信了这由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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