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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音低低嗯了声,浅笑着行了一礼,道:“嬷嬷勿怪,昨日实在累,今个便没能起来,也不知老夫人要遣人来,未能远迎,实是失了礼数,还望嬷嬷赎罪则个。”
    张嬷嬷倒是愣了一瞬,没想到当年那高高在上的世家女,如今沦落成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也能进退得度,丝毫不见自艾自怜,异或放不下的身段。
    只小姑娘虽言语恭谦,却也是不卑不亢,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气度,虽没有架子,却也分毫没有卑贱感。
    她袖着手,将小姑娘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瞧了眼略显凌乱的床铺,对着门外喊了声:“红堇,送进来吧。”
    有小丫头端进来一晚黑乎乎的汤汁,放在炕桌上,躬身退了。
    “姑娘,有几句话老夫人让我带过来,你且听一听。”
    她将那药碗往前送了送,敛起眉眼,端的有几分唬人的威势:“不管姑娘以前身份如何,现下毕竟是罪臣之后,我们国公爷愿意给你片瓦遮身,已是仁慈。这外室也比不得家里的侍妾们,是见不得光的,若是生下孩子,更是人人可欺的外室子,是以这避子汤不能断。姑娘也甭耍小心思,我们国公府,是绝不允许弄出庶长子来的,若是怀了,便要子母俱除。”
    张嬷嬷话落了,端起药碗,亲送到音音面前,又道:“今日这份,姑娘自己喝了吧。”
    第17章 只如今,他可看够了?……
    青玉盏里的汤药黑沉沉,透着股子辛辣味。
    音音垂下眸子,将张嬷嬷方才那番话一点点咽下,抬手便饮尽了那汤药。
    虽昨夜也并未叫水,但音音明白,张嬷嬷这次来,便是来立威的,并不会计较昨夜如何,老夫人要看的,是这外室可否乖顺。若是自己不喝,国公府那边指不定怎么想。
    喝的急了些,那辛辣之味直冲咽喉,让她微弯下腰,急急咳起来,呛的眼泪都沁了出来。
    羌芜闻那味便知,这药烈的很,怕是加了不少红花、麝香,加之如此一海碗,想来定是阴寒至极,对身体之损害非同小可。
    她一时对这娇柔的小姑娘心疼不已,急忙拿了帕子,替她轻拍后背。
    张嬷嬷候了片刻,瞧着小姑娘和缓过来,面上的厉色退去,又换了一副对小辈推心置腹的亲善模样,叹息着劝道:“好孩子,你也是个懂事的,你在这伺候,想来老夫人也放心。”
    “你也无需怕,我们老夫人跟国公爷都是仁慈之主,你若是尽了心力,往后说不准,真能提你进府,做个通房。”
    音音也不争辩,只垂下头,柔顺的笑,轻声道了句:“多谢嬷嬷提点。”
    张嬷嬷这会子倒是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笑来,这姑娘,一点也不拿乔,虽受了几分宠爱,却清楚自己的身份,确实是个惹人怜惜的。
    她上前携了她的手,又让方才的婢子送了几套衣裙进来,指了那莲青掐花妆缎裙,道:“老夫人确实仁慈,这次便发了话,若是老奴这次过来,瞧着姑娘是个正经服侍的,便赏几件衣裙,你瞧这规格,可是逾制了的。”
    音音一瞧便明白了,这大抵是府上通房的规格,确实是抬举她这个外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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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日澜沧江发了水,江南一带多遭水患,江陈下了朝,工部吏部连轴转,将治水之策定下来,又调配人力财力,好一通忙。
    至傍晚,才想起,今日国公府差人请了好几趟,脚步一转,径直归家而去。
    进了门,廊下已点了八角琉璃风灯,在初春的风里晃晃悠悠,照的诺大的府邸有些许清冷。
    张嬷嬷候在廊下,见了国公爷,行礼道:“爷,老夫人候您多时了,随奴才来吧。”
    她在前方引路,竟未进松寿堂,径直将人引去了西南角的江家祠堂。
    江陈踏进去时,老夫人坐在昏暗的光影里,依旧挺直着脊背,还像年轻时一样,是从来不服输的劲头。
    她抬起眼皮,声音沧桑而沉郁:“怀珏,你父亲临终时留下的江家祖训,可背下了?”
    江陈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父亲的牌位上,点头道:“自然。”
    “祖训第八条,背。”老夫人杵了下手杖,咚的一下,在寂静的祠堂落下回音。
    “洁身自好,娶世家端庄妻,纳清白之妾,严明后院,繁衍子嗣。”
    江陈答的利索,声音落了,也明白了老夫人今日的反常。
    他瞧了眼祖母单薄的身影,膝上空空的,未盖绒毯,不由皱眉道:“祖母,祠堂阴寒,小心着您的腿。”
    “你还晓得我的腿,若真顾着,便也不能生出这许多事来了。跪下!”
    老夫人忽而拔高了音调,试图站起来,却双膝一软,又跌回了轮椅上。
    江陈垂下眼,一撩衣摆,跪在了蒲团上。
    江家用父亲的命给他上了道枷锁,其实,他还有第二道枷锁,便是祖母这双腿。
    昔年,他们祖孙被罚沿街乞讨,正是隆冬时节。他那会子刚从狱中出来,受了酷刑,如何爬不起来。
    是老夫人跪在冰天雪地里,一口口讨来吃食,保住了他的命。而她的腿,也在刺骨的雪水里生生毁了。
    蒋老夫人转着轮椅,行至孙儿身侧,忽而伸出手杖,硬硬生生落在了江陈背上,第一下,她说:“这一杖,打你不洁身自好,竟为了美色招惹罪臣之后,是为毁了江家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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