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与羯颉的士兵,虽各为其主,亦有血海深仇。
仇人就在眼前,却打不得也杀不得,军中议论纷纷。怀州守将陈千武也举棋不定,哥玟王军队已近在咫尺,他要稳定军心。
“陈将军,末将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唐桁站了出来。
“你说。”陈千武知道他是郭世宪帐下的猛将,自是以礼相待。
“末将想,还是将那群俘虏放回去,最好穿戴的干净整齐一些。”
唐桁刚说完,帐中其他将领就出声反对了。
“凭什么?我们养了他们这么多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临走了还再搭上衣服,他.娘.的,这是送俘虏还是送祖宗呢!”
“唐桁,你不是把一千俘虏都杀了,怎么这会儿又假仁假义了?”
“诸位。”唐桁并不着急,扬声压下众人的叫嚷:“我还没说完。”
“我记得各个军中都有缴获过羯颉士兵的兵服堆在仓库里以备不时之需,我们不需要额外付出什么,只需要让他们穿上自己的兵服就可以了。”
说着,他指向地图:“哥玟王两千兵马据西北岗哨已不过一天的路程,他们的后面,就是哥玟部落真正的主力。”
“从西北岗哨出发,到羯颉境内,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而这条路,也已被哥玟王的兵马堵死。换句话说,这群俘虏想要回到故国,就必会与自己的同胞迎面相遇。”
“那我们不是亏大了?白给蛮子送去那么多人,要我说,还是杀了算了。刘大人当了几年文官,心都软了!”
“不!”唐桁掷地有声的否认:“我们不是白送。而是要押着俘虏走在阵前,告诉敌军,我们要在阵前,释放俘虏!”
“大将军,如果你是羯颉的将领,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陈千武被唐桁问得一愣。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当年。
那一年的羯颉也是这样,押着俘虏的大历百姓走在最前面,告诉他们要在阵前释放无辜百姓,逼着他们做选择。
杀,士兵们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不杀,一旦乱起来,不知道百姓中有没有隐伏羯颉人,试图搅乱前军。
大历的将领们,有的选择了杀,有的选择了不杀。
杀了的,战役有胜有败,可此后多年,无一不是噩梦连连。不杀的,十有九败,陈千武也不得而知,他们战死前,心里在想什么。
这道选择题,从来就没有答案。无论杀还是不杀,都已注定处于下风,军心已散,药石无医。
而今天,他们押送的不是羯颉的普通百姓,而是手上都沾过大历人鲜血的羯颉士兵!他们,并不愧疚!
“唐桁,就按你说的办!”陈千武下定了决心。
那起先对着唐桁骂.娘的将领也认可了他的计划,一拍大腿:“得!就干.他.娘.的!”
哥玟王的军队,越来越近了。
契术是哥玟王侧妃的弟弟,这次是他自告奋勇打头阵,准备立下军功,让姐姐再吹吹枕头风,让他再升几级。
他的计划,是速战速决,拿下怀州,再等哥玟王主力到达,攻下周边诸城,抢夺下足够的物资,便退回羯颉。
毕竟,羯颉不会耕种,留在大历,也没多大用处,还会招致新王的不满。
只是他很快就收到了回报,大历军驻扎在起先被他们夺下的岗哨,要在阵前,释放他们的俘虏。
“俘虏?他以为我们会怕吗?”契术讽笑:“本来就是送死的人,杀了便是。”
随行的军师却不这么想:“将军,还请三思啊。部族将士并不知道王的部署,他们会以为将军冷血无情,全然不顾族人的性命啊!”
“军令如山。更何况,不杀他们,我们就得死,你问问他们选哪个?”契术不以为意。
“可是……”军师还是觉得不妥。阵前射杀同族之人,是人心态都会有波动,大历若趁机强攻,胜负难料啊。
“好了,你怎么瞻前顾后的,像个女人!”契术骂道:“大历的军队从来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你有什么可怕的!”
“可我们来得路上,不是看到利野孥的军队,都被杀光了吗!那可是一千人,大历恐怕是派了主力,我们要小心啊!”
军师是哥玟王特意派给契术的,为的就是想从旁协助他,打个胜仗,好给他升官。因此军师尽心尽力的,想要劝服契术。
可契术哪里肯听:“前面不过是个小小的岗哨,能有多少人?利野孥那个蠢货带的都是些废物,你怎么能拿我和他比?”
军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他也想不通,明明只是在部落里跟人打过几架的契书,第一次带兵,怎么就这么有自信?
思索良久,军师心里打了退堂鼓。
新的哥玟王沉迷女色,昏庸不堪,自以为是,羯颉其他部族早就有吞并他们的想法。要是这一次战败,他们哥玟部落很快就会成为其他部族的奴隶,他可不想那么生不如死。
于是在开战的前一夜,军师带着自己的卫队,跑了。
无论契术怎么谩骂诅咒,军师一跑,之前在草滩大营见到自己的族人被杀光的羯颉士兵,心里都犯了嘀咕。
军师都跑了,是不是这一仗,输定了?
而等第二天在两军阵前,契术几乎没有一点点犹豫,就下令射杀穿着羯颉兵服的俘虏时,整个军队的军心,才是真正的动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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