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萧涵才敢真正放松下来,回头握住了黎秩的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劫后余生的心情过于激动,这时做出点什么都是他潜意识的行为。
众所周知,天罗、地网,是摄政王手底下的两股暗势力。
镇南王府一共派来了三拨人,百来人,并不全是王府的死士,最后大部分死在天罗的人箭矢下,黎秩早知萧涵不会没有后手,对此并无意外。
让那位天罗的副指挥去清理外面的狼藉后,萧涵忙不迭回头道:“这是四哥的人,收到江月楼回来的消息时就已经出发了,只是现在才到。”
其实萧涵没必要跟黎秩解释的,他又不是傻子,看得出来若是援兵早就到了的话,萧涵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出手,而且对方已经自表身份。他一回头,看见萧涵身上的血迹,眉头倏然一紧,将长剑归鞘,独自往楼上走去。
萧涵突然有些不安。他新结交的朋友,刚与他并肩作战过,不会因为他少说了一些事就与他绝交的吧?
但很快,黎秩从楼上下来,手里捧着一身干净的灰色衣物。
“把湿衣换下,我给你上药。”
萧涵愣了愣。
凄风苦雨还在夜色中持续,隋长宁带着人处理外面的尸体,黎秩找到金创药,等萧涵换好衣服后,两人坐在烛火前,黎秩亲手给他上药。
萧涵的伤多是外伤,后面有黎秩一直护着,他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却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彼时他正敞着上衣,露出血淋淋的右肩。
“那夜在悬崖下伤的?”黎秩问。
当时他自己也伤的不轻,没有留意萧涵到底伤的如何,第二天见到萧涵时似乎也没什么事,便没再在意,但现在看来,他这右肩伤得颇严重。
擦拭着股股血水,黎秩没由来心生怒火,“这样还敢拿剑砍人?”
“还好,就是看起来不大好,其实动作时没有不便。”萧涵背对着黎秩,袒露着一整片后背,肌肤白皙,却十分硬朗,不见半分柔弱。
黎秩上药包扎的手法十分娴熟,最后将萧涵脱臼的左手吊在脖子上,萧涵发现这样他就必须光着膀子,耳尖微红地抗议道:“我这样要受凉的。”
“你现在上楼睡觉,盖上被子就不凉了。”黎秩凉凉道。
抗议无效,萧涵只得闭嘴,只是总觉得胸口凉飕飕的,不由自主紧绷起来,无意中让胸腹肌肉越发鼓胀,让本就偏小的衣服几乎起不到遮挡作用。
黎秩也在刚才换了一身衣服,灰色的粗布衣裳有些宽大,湿漉漉的墨色长达垂落至后腰,他的面色透着病态的苍白——怎么看,都十分虚弱。
萧涵想起前夜黎秩为了救他受的伤,脱口而出道:“你还没有上药吧?自己上药总归不方便,我帮你。”
黎秩已经尽量隐忍不让人看出来自己身上的伤势了,闻言身形一顿,故作轻蔑地斜了萧涵一眼。
“你那胳膊不还吊着吗。”
不等萧涵再说些什么,黎秩已经转身,快步朝楼上走去,边走边道:“现在安全了,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受了伤,也早些上楼歇着吧。”
萧涵看着他清瘦的背影隐没在昏暗的楼道,再看看桌上,少了一瓶金创药,他猜测黎秩大概是又躲起来偷偷舔伤口,心底不免有些担忧。
这时,隋长宁上了二楼。
萧涵唯有收回心神。
后续之事,黎秩并不清楚,他回房后咬着布团给自己换药包扎,伤口经过雨淋后有些发炎,掺着血的脓水往外冒,尤其是膝盖和手肘处,让他很不好受,一宿都没有睡好,翌日醒来脸色更加难看,只得冷着脸掩饰。
下楼时,萧涵正跟人在门前说话,昨夜赶来的天罗副指挥隋长宁早已离开了,只留下了三两人照顾萧涵,余下的人都已赶去护送小侯爷。
黎秩走路的姿态有些僵,因为他膝盖上裹了多层纱布,他等萧涵与那人说完话,才慢慢挪过去。
萧涵换了一身合身的衣服,胳膊也放了下来,他朝黎秩招手,指向门外道:“马车备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肆虐一夜的风雨早已停下,外面却未留下半点昨夜厮杀的痕迹。
昨夜堆积在门前的尸体不知被天罗的人清理到了何处去,门槛上的血迹被抹去,就连湿润的泥土也被翻了一遍,这里看上去就跟他们来时没有两样,就好像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是黎秩也不免有些错愕。
黎秩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随萧涵上了马车,不知要去何处,也没有多问,他眼下头脑昏沉,一靠在车厢上,一路颠簸过来竟也很快睡着。
萧涵昨夜体力透支,没有休息多久,自己也有些困,给黎秩披了件披风后,也裹紧外袍开始补觉。
马车驶了两个时辰,到了最近的城镇,萧涵被饿醒了,他准备下马车吃点东西时,回头却见黎秩还没醒,萧涵顶着被打的可能喊了两声。
但黎秩睡得很熟,头埋在车厢一角,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萧涵犹豫着伸手摇了摇黎秩。
谁知这一碰,黎秩就哆嗦着抱住双臂往边上倾倒,萧涵手忙脚乱去扶,黎秩便朝他怀中倒了下去。
萧涵有些受宠若惊,但见到黎秩惨白的侧脸时什么心思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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