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晖垂下头,不让心头浮出的悲惨情绪再流露到脸上。
过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脸上带着微笑,望着苗小青。
苗小青换了个不被阳光直射的位置,才抬起头,第一次细致地看他。他的眼皮垂低,遮住了一半的黑瞳,慵懒中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神秘感,眼睛细长而秀气,眼尾优雅的拖曵上翘。微笑的时候,眼里的光流淌,却仿佛怎么也淌不出他的眼睛。
“你妈妈笑起来很美吧?”她问。
“不记得了,”贺晖又仔细想了想,“我爸是这么说过。”
“有照片的话,放一张在手机里,”苗小青说,“有那么一个美丽的妈妈,是很值得骄傲的事。”
“我妈妈跟你爸是同学,你知道吗?”贺晖突然说。
苗小青惊讶地睁大眼睛,“是吗?”
“我家以前只是一个小企业,我妈跟我爸结婚以后,公司才扩大。”贺晖说,“我妈的能力资源人脉都不是我爸可以比的。”
“你妈妈怎么离开的?”
“生病,不是很严重的病,可是因为我爸——”他摇了摇头,仿佛不想再说下去,“跟她的心情有关,后来拖得很严重。她走了以后,我爸才觉得天塌了。”
“我那时候也很不懂事,”贺晖说,“其实我去了公司上班以后,才知道原来妈妈的那些同学,包括你爸,都一直在照顾我妈留下的东西。”
“这很正常,”苗小青说,“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是看重同学情谊的。”
“你看,这就是环境不同,我以为的朋友相处就是像我爸和他朋友那样,三天两头聚到一起,今天喝酒时称兄道弟,明天又因为利益冲突翻脸。你爸他们——”他顿了顿说,“平时都不怎么来往,默契却永远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
杜弘幼稚鬼!就是那种会扯前桌女同学辫子的熊孩子。
贺晖倒数第二次出现了,之后苗小青的人生道路,他再跟不上了。
第44章
苗小青仔细回想了一下,她的记忆里,爸爸确实从来不随便带客人回家。偶尔带回来的朋友喝酒聊天,平平淡淡的,气氛一点都不热闹。
就像她现在在这个组里,每个人之间的联系都很少,可好像除了家人以外,首先想到的重要的人,就是他们。
读研以后,出现在她生活中最多的关键词,是老板,师兄。
原来在别人的眼里,这种保持适当距离的感情是让人羡慕的。
“我一直觉得,”她说,“我们这样的人是很孤独的。”
“那是因为你们的脑子里装满了东西,别人不懂,也不需要别人懂,”贺晖说,“所以别人才会觉得你们很孤独吧。”
苗小青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就要走了,”贺晖犹疑了一会儿,说,“有空吃个饭吗?”
苗小青摇了下头,“我没空,抱歉,是真的没空。”
贺晖抬起手掩了一下嘴,放下手,他脸上是轻松自如的笑容,“我也就是问问,没有时间就下次。”
“其实——”苗小青想了想说:“有些事,我还是很介意的。”
贺晖身体一僵,立刻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对不起!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你知道了,依然来我家拜年。”
贺晖猛地抹了一把脸,“因为在知道以前,我就跟你妈妈说过要来拜年。”
苗小青点了下头,“你不清楚我家里的情况,也不适合介入。”
贺晖的心不断下沉,她的话说得很隐晦,给他留足了面子,可意思也很清楚明白,她在警告他——
他这个没有一点关系的外人,再也不要出现在她家和她家人面前了。
他再一次领会到她绵里藏针的冷酷。
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她礼貌客气地应付;而当他转身离开,她立刻就把他抛进角落里,再也不会把他拉出来。
“我知道,”他压住心里的苦涩说,“我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他的眼睛里流淌着复杂的情绪,“永远都不会。”
苗小青伸手,拍了下他的手臂外侧,“我先回办公室了,再见!”
“再见!”
贺晖目送她转身离开,神色充满了疲惫,看着她的目光却依旧执着。
苗小青回到办公室,继续写被贺晖打断的文章,思路却很难跟之前接上。她想到程然跟她说的话,将那些看过的文章风格都忘掉,全部重写。
不久以后,她就发现程然的情况不太对。
这天晚上是例行组会,每个人说完自己的工作进展以后,程然一直没有说话。
他的精神很不集中,眼睛露出烦躁不安的情绪。
组会结束时,江教授经过他的时候,按了下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
苗小青快步走出去,在系办楼外看到江教授沿着灰砖道往家属院的方向走。
“江老师!”她喊了一声。
江教授停了一下,等苗小青追上来后,没有说话,仍然脸色凝重,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苗小青知道这是他们考虑事情时候的神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打扰,不让自己的思绪断掉。
她没出声,跟在他的旁边,慢慢走着。
一直走出理学院,江教授脸上的凝重才消失。他看了苗小青一眼,“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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