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本是祭祖先的节日,但是大成历代皇帝以为,部分祖宗死后会成为天上的仙人,所以先要到圜丘祭拜上天,再去方泽坛祠后土。
龙辇后,四位皇子骑马随行,他们身后是身着官袍的文武百官。
安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最小的皇子坐在代表帝王出行的龙辇中,四个哥哥骑着马,淋着清明小雨随行。
抱大腿之事,迫在眉睫啊。
“雨越下越大了。”怀王注意到安王抹雨水的动作,语气有些酸溜溜:“等会到方泽坛,我们身上的衣服恐怕要湿透。”
还是坐龙辇好,风吹不着,雨淋不到。
安王听着这话有些不对,没敢接话。
怀王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扭头看向云延泽:“四弟,还没恭喜你即将做父亲。”
“多谢大哥。”云延泽精神头看起来很好,连笑意都多了几分真心。
“对啊,恭喜恭喜。”安王朝云延泽拱手道喜。
“有孩子是大喜事,不过……”静王小声念叨一句,恍然回过神,连忙作揖,怯怯地致歉:“对不住,我失言了。”
祭祀皇天后土是大事,皇子轻易不能代替帝王行此事。
除非,他是储君。
父皇今日,让云渡卿去太央宫更换亲王袍,戴金龙冠,还给他安排帝王仪仗出行,等于昭告天下所有人,他想立云渡卿为太子。
第105章 桃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大家都是皇子, 谁能没点奋斗精神?
怀王扭头看向呵呵傻乐的安王,面无表情的把视线收回来,这是一个例外。
由于宸王以前的行事作风过于荒诞, 一路随行的官员,很多都担心他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念诵祷文……
能背下《农桑记》, 念完整篇祷文应该没问题?
龙辇抵达圜丘, 大家看着神态严肃, 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 稳重踏实的宸王,手持祭香,踩着玉阶徐徐而上, 忽然间就放心下来。
四位皇子站在前列,仰头看着云渡卿一步步踏上最高处的背影,心情各异。
也许他踩的不是圜丘的玉阶, 而是他们那颗不安分的心。
“小姐, 你打算出宫?”春分见玖珠换下奢华的宫装,穿上了窄袖素色襦裙。
“嗯, 我已经禀告过母后。”玖珠点了点头,摘下手腕上的玉镯金环, 拆掉飞仙髻,梳为简单的元宝髻:“天黑前我就回来。”
春分这才注意到,门外还站着几个穿着束袖衣的女侍卫,这几名女子神情坚毅, 眉眼间凌厉有神,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我陪你一起去。”春分有些不放心。
“没事,有这几位武力高强的姑娘跟在身边,你不用担心。”玖珠笑眯眯道:“现在麒麟宫很多事, 都不能离了你。”
“那你一定要小心。”春分帮钱袋给玖珠系好:“早去早回。”
“放心吧,春分姐姐。”玖珠把桌上的酒坛抱起来,走出门对几位女侍卫道:“有劳几位姑娘。”
“属下不敢,王妃您太客气了。”为首的女护卫拿过玖珠手中的酒坛,“请。”
雨水未歇,玖珠乘坐马车来到郊外,大片枯草盖满山头,嫩绿草叶从枯草缝隙里挤出来,风一吹,叶子左摇右晃地发抖。
“王妃,已经到了。”侍卫在四周排查一番,确认无刺客隐藏在附近,才走到马车旁,让玖珠下车。
马车不远处,有一座孤坟,若不是上面的野草有被人割过的痕迹,别人只会以为这是小土堆。
玖珠撑起伞,单手把酒坛抱起,走到坟前,仔细辨认着墓碑上的字。墓碑上雕刻的字,已经斑驳风化,勉强能认出他的生卒年月跟名字。
坟墓的主人,名为长生。
名为长生,却死于十九岁。
玖珠看着这座孤零零的坟墓,把装着桃花醉的酒坛,放在墓碑前。
雨水落在酒坛上,滑落到地上,在坛肚留下长长一道水痕,像人的眼泪。
“师父说,相逢就是有缘。我听了赵太妃的故事,得了她的酒,所以替她来看看你。”玖珠把伞递给侍卫,弯腰把旁边的枯草拔去,点上香,在坟头挂上一串纸钱。
坟前没有祭品,几乎也没有纸钱焚烧后的灰烬,似乎很少有人来祭拜他。
“御医说,赵太妃身体非常糟糕,她已了无生志。”玖珠蹲在墓前,看着“长生”二字,点燃纸钱与金元宝:“你别怪她,强权之下,她没有选择。”
“能为心之所向而坚持,是很了不起的事。”玖珠把准备好的纸钱,一点一点扔进燃烧的火堆:“你跟太妃娘娘,都是了不起的人。你为她伤心而亡,她为你坚持活着。有时候,死很容易,活着却很难。”
“人世间有万般美好,若有来生……”玖珠轻笑一声:“愿你们能成为结发夫妻,恩爱不疑,白头偕老。”
明明是雨天,纸钱却烧得很旺,就像是长生对赵太妃的满腔情爱。
师父说她性子不适合修道,因为她的心在凡尘,无法超脱。所以这些年,才执拗地在神像前为恩人祈福,永远都学不会放下。
纸钱与金元宝燃尽,玖珠看着灰烬,忍不住想,若是世上有人伤害殿下,她或许宁可与其同归于尽,也不会让对方得意。
揉了揉脸,她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深深叹口气。师父说得对,她的心性,果然不适合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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