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泠回到长安的第二年冬天,终于迎来了她的十五岁生辰,陆渐之千里迢迢从西疆赶过来,送了她一对九天仙山灵鹿。
宁葭见了那两只棕发碧眼的麋鹿,心中十分欢喜,提议养在府中,待它们慢慢长大,可供赏玩。
关泠却命人即刻杀了那两只鹿,剥下鹿皮制成了新的上等皮鞭,握在手中,如银丝般灵巧自如,挥向枝头,惊起一滩风雪。
一时间,相府里正浓浓盛开的梅花、秋风未曾卷走的枯叶、压倒残枝的积雪,凡长鞭可及之物,皆逃不过粉碎枝头的厄运。
那年宁葭亦满了十六岁,及笄之礼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和小王爷的婚事尽管因各种原因一拖再拖,终于也尘埃落定,确定于来年叁月举行。
令傅夫人忧心不已的是,她这个女儿,自从十四岁那年跟随小王爷从西疆回来,便再也没有真正展颜笑过。好好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竟慢慢地变成了一块呆木头。
唯陆渐之来相府探望关泠的那几日,宁葭脸上才稍微有了些颜色,人也鲜活了起来。可陆将军走后,整个人又变成了一潭死水。
知女莫若母,傅夫人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可圣意昭昭,她心里条清,但又能如何呢?
这一次好不容易瞧上了两头鹿,有了消遣解闷的玩意,偏偏又叫那养不熟的白眼狼黑了心地给宰了。
这死心眼的孩子竟为此郁郁于心,一病不起,请了数百个神医大夫,也始终无济于事。
关泠并未料到宁葭的心病会如此严重,她杀了陆渐之送来的灵鹿,一是因为自己喜欢,二是想断了宁葭的念想,防她触景生情,绝了这份念想,也许她心里的病就能痊愈了。
她挽着老夫人的手来到宁葭的闺房里,看着她面容枯黄,一日比一日消瘦,随时都有可能香消玉殒的单薄模样,心中凄恻不已。宁老夫人更是伤心欲绝,悲怆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关泠难以理解,她这个姐姐平日里的性格最为温驯,从不忤逆长辈,如今竟会以性命来无声反抗家族的专制霸道。
她开始怀疑自己当日的棒打鸳鸯,是不是无意间成为了害死宁葭的催命符。难道前生种种错乱,才是她最期盼的归宿?
不,宁葭绝不能就此死去。
关泠一面命人假扮江湖术士,在相府中散播谣言,大小姐是冲撞了宁府家宅的风水才生了如此重病。此话传到了傅夫人耳里,将信将疑,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将宁葭送到了浮山寺静养,远离俗世喧嚣。
另一面,她写了一封急信给陆渐之,言辞凄切,求他悄悄去浮山寺探望宁葭,务必使她的心境转危为安。关泠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唯有陆渐之能医好宁葭的心病。
只是这一招,究竟是救命的良药还是更为致命的毒药,关泠已经无暇再去细思,宁葭命悬一线,她实在无计可施。
而她自己,则四处寻找祈灵玉的下落,因前生沉玠告诉她,此玉乃灵石所化,可护她一生平安无虞,长命百岁。
如果当年她没有心灰意冷,选择自我了断,那块玉或许真能如沉玠所说的那样,护着她苟活残生。
关泠想,等找到了祈灵玉,便送给宁葭,一来,消解她的心结,二来,贺她新婚之喜。
郑王府中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消息,关泠也记不清上一次见到沉玠,是什么时候了。
有人说,小王爷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被皇帝软禁了起来。也有人说,东河有人起兵造反,天子命小王爷平定叛军去了,现在已经在凯旋而归的路上了。
关泠凭借着前生一点模糊的记忆,努力在纸上画出祈灵玉的轮廓,可是她只记得自己由生至死都舍不得放下的那枚玉环图案。而由沉玠执在掌心的玉佩究竟纹理图案如何,她虽有一些印象,却无论如何再也画不出来了。
在西疆的时候,沉玠曾经画过一幅画,画中人锦衣华服玉颜色,她虽不敢去深究他画的那人到底是谁。
却深深记得,画中人的纤纤玉指上,正佩戴着前生的那枚玉环。
或许,只有沉玠知道祈灵玉的全貌,毕竟,上一世,是他亲自将那块玉戴在她的手上。
她也想问他,当日在西疆,分明只是初识,为何会画出那样一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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