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灯光调得偏暖,落在赤裸的小腿上。
紧致、修长,不见一点瑕疵。
米白色的拖鞋做工精致,布料绵柔,裹着女人秀白柔嫩的脚。
施星若迈开步子,迆迆然走过来,她稍稍弯腰,把手里的果盘放在桌面上,瓷质的碗碟边缘与桌面相触,发出稍显清脆的撞击声。
“小离,吃水果。”她顺过腿侧睡裙的布料,倾身落座,望向一旁的女儿。
“谢谢妈咪。”郁离伸手取过一块切好的桃子,轻轻咬了一口,“检查结果您看了吗?”
“当然。”施星若眯起眼睛,笑得温柔,“我们小离正在恢复呢。”
“医生有嘱咐别的么?”
“嗯……让我继续坚持治疗就是,至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说不准,关键是身体,”郁离轻声回答,“医生说好好恢复的话,一般不会再出问题。”
“这样也好,小离会好就行。”施星若又道,她又看了一眼检查报告,翻阅几遍后,神情愈发舒展,“妈咪就放心了。”
“你之前一直拿身体搪塞妈咪,不想再找Omega,治疗不肯,合法伴侣也不肯,说什么你这身体再找另一个人是对不起对方,但现在不用再担心身体状况,也该找个合适的人了吧。”施星若放柔声音,带着几许轻哄,对郁离说。
是要试探郁离此时的态度。
郁离咀嚼果肉的动作顿住,唇线不再动,下颌的线条便显得愈发秀致。
尔后,她轻轻应声,“这些以后再说吧,不急的。”
“她不是答应离婚了么?”施星若突然跟出一句,“既然这样,小离就该早点找到合适的伴侣才是。”
郁离低垂着的眼睫微颤,眸光轻轻晃了晃,她咽下嘴里的水果,也接下母亲的话,“她是答应了,明年就离婚的。”
“所以也不急着在现在,妈咪。”
“在我配偶那一栏并不是空白的时候,就去和另一个人发展伴侣关系,是对对方的不认真、不负责。想来……您也不希望这样轻慢了未来儿媳吧?”郁离温声细语地解释着,说至后面那句时,她轻轻笑了一声,仿佛是为了加深她话语里的可信度,又好似单单只是在说玩笑话。
可郁离似乎忘了,她并不是会说玩笑话的性子。
施星若看着眼前的女儿,眉眼弯弯,神情温柔,眸光里却藏着浅浅担忧。
“洛家那孩子,小离记得吗?她上次来看妈咪了。”施星若并没有点破郁离的紧张,她不动声色地撇开这个关于未来儿媳的话题,“是个好孩子,也很喜欢小离。”
“小离可以认识看看?并不是未来伴侣的关系,事先认识一番并不是什么坏事,会喜欢也说不定。”
郁离又取了一块水果。
并没有把施星若的话放在心上,她温声回复道,“没有印象呢。”
“洛家的长女洛嫱,你奶奶每年的生日宴,她都会过来的呀。”施星若又说,好似为女儿的伴侣问题操碎了心。
郁离依旧摇头,“以后再说吧,妈咪,不谈这个了。”
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向另一个人索取感情呢?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接受自己的伴侣不会心动不愿交心,是个死气沉沉毫无爱欲的人。
没有人会喜欢抱着一块冰冷的石头。
施星若静默了片刻,她并非催着郁离去结婚不可,她更是想试探郁离的态度。
结果似乎并不乐观,她的女儿,她全世界最优秀的孩子,好像做好了独自一人度过余生的打算。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郁离似乎,对爱情、对婚姻、对陪伴,都丧失了信心。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施星若暗暗问了自己一句。
她不知道她的孩子和那位不曾谋面的Omega之间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郁离有了这样大的变化,但她知道……郁离会有如今这样灰寂的态度,自己和郁繁脱不了干系。
“小离要加人家的联系方式吗?你洛姨也很有意,妈咪之前还应下了。”施星若撇开心里纷乱的想法,又道,“小离加上人家的微信聊聊吧。”
“你就是没去试试,万一会喜欢呢?”
不可能的。郁离心下发涩,她最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开心,也不难过,不去尝试,就不会期待。
她曾毫无指望地爱过一个人。
她曾那样努力地尝试过。
既然撞得头破血流,她就该接受事实——她只配得到这样的结局。
“好啦,妈咪不要取笑我了。”郁离的神色仍是温柔,她放下指间的果叉,搪塞的态度依旧,“等把现在的关系处理完毕再考虑这些比较好。虽然我们和洛家交好,但也不应该怠慢……”
听出郁离迟疑的语气,施星若心下叹气,心想郁离果真对洛嫱没有多加关注,此时都说不出一个基本印象。
“洛嫱……你洛姐姐。”施星若轻声提醒。
“小离不愿意,那就不谈这些了。”她又开口,“对了,舒老师下个月有演奏会,给了妈咪两张票,小离要去听听吗?”
郁离眉心一动。
舒老师是古典钢琴界的泰斗人物,自己幼年时曾受教在他门下,如今老先生快八十了,仍旧没有放下他挚爱的钢琴。
“不了。”良久,郁离垂下眼睫,“这段时间都很忙,妈咪向老师传达我的歉意吧。”
一字一句,自女人软薄的唇间溢出。
垂在身侧的手腕不自觉地颤。
“先生前几天还问起你,小离真的不去吗?”施星若又道,“可以单单和舒先生见一面。”
施星若细细看着郁离的神情,看出她对这件事的避离,施星若狠了狠心,没有放任郁离逃避,她径直开口。
点出郁离对于音乐的畏惧。
“叙叙旧也是好的,老先生很想念你,就算不谈及钢琴也可以。”
钢琴。施星若想起过往,她领着郁离去求见舒璞玉先生时的情境。
那时候的郁离才到她腰间,面对虎着脸的老先生也不畏惧,她知道她想向这位爷爷学习,小腰杆直而挺,不发一言地弹了一首曲子。
叫那个并不收徒的老先生动了心思。
是郁离自己争取到这个机会,得到了一位钢琴界神话的指导。
她的孩子拥有过于常人的天赋,施星若一直都知道,可如今,这些天赋折在了她们手里。
当时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不觉已经长大成人,就坐在自己身边,静默寡言,神色清冷。施星若恍然意识到,郁离已经许久没有向自己撒娇了。
再看不到她年少时眼里的依恋。
她的女儿似乎……很累很累。
母亲的话音落下,郁离睫梢一颤,她抿住下唇,没有出声。
“说起来,那架琴呢?好久没见到了。”施星若又问。
“在藏露苑。”郁离回答。
“这样……”施星若抵着下巴,提及藏露苑,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复又开口,“妈咪一直很好奇她,小离什么时候让妈咪和她见一面?”
“毕竟小离的治疗多亏了她,妈咪得谢谢她呢。”
施星若口中的人自然是池照影,可她只知道有这样一个未曾谋面的儿媳存在,却并不知晓她姓甚名谁。
郁离怔了怔,自家妈咪并不知晓她和池照影之间山穷水尽的关系,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残缺的腺体并非天生,而是人为干预的结果,虽然这是自己的选择,她不会埋怨任何人,她承担所有的后果。
但……对方是自己母亲,无论如何,她会担忧妈咪知晓这些后,会对池照影有偏见。
所以在施星若的认知里,她和池照影只是没了感情而自然分开,此时因为自己的腺体,池照影还主动帮自己辅助治疗,自然而然会对池照影心怀感激。
郁离静坐在原地,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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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离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拒绝施星若。
不知道怎么向施星若解释她和池照影的关系,也不知道如何向池照影开口,道明施星若的存在。
她坐在轿车后座,眉心微皱,脑中泛着难明的隐痛,她不自觉抬手,抵了抵眉尾。
夜景流离。
掐握在虎口的手机在此时震动,来自于郁离并不想再见的人。
裴靖:【什么时候能见面呢?】
郁离皱紧了眉,神色里的嫌厌不加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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