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枝没有后悔向池照影摊牌的举动。
她原本只想就以前的事向池照影道明原因和自己的歉意,但池照影一下午的指导太过尽心,方才的言语也太过真诚,叫她有了更多更心软的想法。
看过四十七遍“永失吾爱”的那一幕,谢琼枝看见了那些纠葛不堪的深情,看见了当初这俩人故事里的冰山一角,池照影并非全然无情全然冷漠,她既然坦然认下当初狠心而做的错,那么此时她也可以获得一个弥补的机会,谢琼枝想。
“我想除了郁离,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指摘你在感情里的做法,郁离也同我说过,她从不恨你,并不会报复你,既然如此,我们这些外人都没什么好说的,“我也看出来,池老师现在想挽回
她,对吗?”谈及这些,谢琼枝的姿态放松了些,她指尖轻动,挑了半勺沾着果酱的碎冰送进嘴里,细眉轻挑间,望向面前的女人。
“是。”池照影毫不避讳,坦然承认。
“刚刚已经说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们旁人说不了什么,更不能干涉你
们。”谢琼枝眼睛弯了弯,笑意有些赧然,许是回想起她之前对池照影做过的那些举动,显得她此时的话略有几分矛盾。她顿了顿,稍稍轻一次嗓子,接着道,“但我看过《等风》,也听了你
刚才的一番话,所以我知道,即便你伤害过她,你还是爱着她的,是吗?quot;
池照影微怔。
这是第一次,她在另一个人的嘴里
听见她对郁离的感情。年年包
不再藏在幽暗的地底深处,此时被摊在晚霞满天的日光下,池照影睫稍
轻颤,眼眶蓦地泛出热意。她没预料到这一幕,会因为谢琼枝简单的一句问话,而情绪翻涌,而生出泪意。池照影垂下眼睫,回答道,“当然。”
当然爱她,并且一直爱她。
池照影唇线微动,想。
“我之前那些不成熟的做法你也知道,当时我不赞同郁离再回头,再和你有关系,但既然你也爱着她,本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原则,我也对池
老师说一句一“祝你挽回成功!加油!quot;
谢琼枝歪了歪头,耳畔的发滑落几缕,卷曲的弧度显得有几分俏皮,柔和了她容貌里的妖媚,更像是不谙世事的纯澈小姑娘。池照影看着眼前的谢琼枝,忽然想起来,她和郁离一般大的,记得没错的话,她们是同年生,要比郁离大上几个月的样子。面前的Omega笑意纯美,澄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全然是一位无忧无虑
少女。郁离年纪还要小些。
可她总是郁郁,总是怊怅,她们相识八年,她似乎没见过郁离欢喜开怀的模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盛满笑意的时候该有多好看呢?
池照影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
“谢谢。quot;池照影低声开口,应下谢琼枝方才的祝福。
挽回成功?多美好的几个字,透过着这句话,池照影似乎能感受到拥抱郁离的触感。
她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五指微微张开,又颓然松懈。
她看不见希望了。
挽回郁离的希望,和郁离重归于好,能让郁离对自己敞开心扉,欣然欢笑的希望,渺茫得像是三千里之外的彼岸上,明明灭灭的微小烛火。为了扶着那一点火光,须浇注情深,须灌溉坚贞,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可光阴摧残,时光冷酷,这点火光日渐颓败。
忽明忽暗,几近消弥。
快要没时间了。
快没机会了。
池照影盯着那一点光火,几乎绝望地告诉自己。
短短一瞬里,脑海里忽然闪回许多画面,像电影镜头一幕幕切换
那个因为自己一句无心之言就放弃顶级Alpha的能力,甘愿被千万人说三道四,选择去做一个“不够格”的郁家人的郁离;那个万般尽心帮自己体会角色的郁离;那个会在雪夜跑向自己问自己看不看灯光秀的郁离那个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横跨千里,来到自己身边的郁离。那从不抱怨从不懑怼,主动牵住自己手的郁离。
那双盈着万千深情的桃花眼。
寒风拂过,火光飘摇一瞬,似乎全然澌灭在暗夜里。
心脏陡然一缩,而后跳动得剧烈,年年包池照影艰涩地屏住呼吸。
那个时候郁离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朝自己奔来的么?
每一次。
一次又一次。
直到磨灭最后一分情意。
绝望的滋味真不好受。
好想她。池照影呼吸发乱,在这个时候,端坐在谢琼枝对面,她忽然很想见到郁离。紧紧相拥,吻她的唇角,吻她的眉间,去触及她眼底曾经有过的爱欲。想去护住那一点微弱的光。想抱住当初的郁离,告诉她:你从没有错付,无论是拥抱,还是亲吻,还是那双主动伸过来的手。她都知道,她都知道的。
“其实,我这么祝福你,也有我自己的私心,我刚刚说了要告诉你一些郁离的事情嘛,不过想必你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她身体很糟糕。”
“光是我知道的,在这几年里,她进了八次医院。”
“我家那位说是郁离身体没问题,
但是也该知道,没问题的身体,怎么会这么频繁地进医院啊。”谢琼枝的语气沉下去几分,没了方才的欣悦,毕竟所谈的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池照影眨了眨眼。其实她隐隐有所察觉。
几乎是再度重逢开始,她就意识到了。之后的每一次再见,都是在佐证这个直觉。
之前的郁离身体就不见得好,那般虚柔,那般薄弱;再见时,纵使她用清寒冷漠的气场包裹自己,可骗不了池照影。
除却愈发冰冷的气质,池照影一眼就看出来郁离更多的不同,更为苍白失血的肤色,更易喘息不止的胸膛,之前能开上一场演奏会的人,后来连抱一只猫,都会瑟瑟气喘。比以前更怕热、更怕冷,更为脆弱
易碎。
原来,有些名瓷是能渗出血挤出肉的,失了那些血色,也就变得更为苍白。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郁离身体并不好,可她不愿挑明,也不愿面对。
毕竟那样强大的郁氏,医疗资源不用多说,即便自己不提,郁离身为郁氏继承人,自然享有最顶级最优越的医治条件。
或许和她日益难控的腺体有关系,毕竟腺体对身体的影响从不可控,那么自己去帮她治疗,也能辅助一二。总会好起来的,她无数次告诉自己。
可这段时间郁离对她不再设防,也就让她看见了更多.更残酷的真相。
郁离似乎,远比她以为的要脆弱。
谢琼枝此时这些话,更是撕开那道若隐若现的口子,透出叫她不敢睁眼的亮光。“有多严重quot;地照影沉声问。
“这我并不太清楚,她们总瞒得很紧,但就我看到的而言,郁离的健康状况不太妙,太弱啦。”谢琼枝的语气并没有那样沉重,叫池照影放心几分。“我猜着和腺体有关系,我告诉你也就是想让你多留意留意,能完全治好就不用再这么担心。”谢琼枝喝了
一口半化的奶昔,说。
“知春愁这件事愁了好些年,如果能解决的话,她也就不用担心了。”谢琼枝抿下那些醇甜的滋味,心满意足地翘起唇,她冲池照影眨了眨右眼,“这就是我的私心。”
“好。”池照影稍稍挪开目光,看着桌子边缘的反光,低低应了一声,“我会去努力。”
“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尽力治疗她她声线愈发低哑,“她可是郁离啊。”
静默了几秒钟,服务员在此时端上牛排。
两人分别接下,低声道谢后,池照影又开口,“我不想失去她。”
不知是对谢琼枝说,还是对自己。年年包晚霞愈发绚烂。
池照影没有告诉谢琼枝的是,她们徒然有着腺体治疗的名义,可郁离太过忙碌,甚至连信息素疏导都做得匆忙。
更不用说别的治疗了。窗外的晚霞愈发绚烂,居中最厚层的那块泛出血一般的红。池照影取出手机,点开了和郁离的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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