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回去做好打算,诏狱是什么地方你心里没数吗?在里面多待几日还有命回来吗?”元澈甩开赵云中的手,脚一深一浅地往山下走,“我要去找郑芩宥。他这个混蛋!混蛋!睚眦必报的小人……他居然敢这么做!他居然敢!”
赵云中赶上去抱着他,尽力拦着让他不要冲动。元澈红着眼眶,声音哽咽着,一双手不知疲倦地捶着赵云中:“他怎么敢……怎么敢……”
赵云中抱着他,心疼不已,像对孩子一样耐心:“对对对,他就是个小人。小人必然会有报应!你别着急,我们回去做好计划,做好计划让他付出代价!”
元澈用力挣开他,还是固执地要去找郑芩宥理论。赵云中没办法,只能跟在后面,小心地保护着他。在郑府门前,元澈没能进去,他在外面大声谩骂,直到声音嘶哑郑芩宥也没出来。最后元澈近乎失声,被赵云中给扯着回去了。
郑府转角的马车里面,郑芩宥放下帘子,冷笑一声:“终于走了。”
他对面坐着一人,身着青绿锦绣服,脚蹬细长烫银武靴,眉眼清秀,勾起的笑颜也温柔可拘:“的确有些聒噪,不过且当作郑大人新官上任的贺词吧,毕竟他日大摆筵席,他们是不可能会到场的。”
郑芩宥笑了一声,谦虚到:“说得有理,只愿他日……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唐大人能赏脸出席啊。”
唐泉书点头浅笑,把玩着手里的蛇形玉件,淡然道:“如今还是千户,莫要太嚣张。”
郑芩宥点头,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是的,千户大人。”
☆、探监
自洪武十五年,□□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以来,历任锦衣卫指挥使皆无善终。
无论是贪财还是贪权,亦或是其他罪名,其根本死因皆是触怒了龙颜。
圣上要的是一柄听话的刀,不容得一丝忤逆和隐瞒。赵云中和元澈都清楚,元庭之事虽是郑芩宥告发,但若非陛下起了杀心,十个郑芩宥也没法将元庭拉下马。
陛下诏书已下,三日后将元庭凌迟处死,锦衣卫有关党羽皆要肃清。是否会株连妻儿还未可知,但留给元澈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赵云中说:“诏狱中我有些兄弟,找个机会让你进去探监不是问题。元澈,你问清楚指挥使此事的缘由,我们才好对症下药。”
元澈说:“若是此事没有回旋余地呢?”
赵云中沉默了一会,随后拿起腰间的绣春刀说:“那我们就豁出去了。劫狱!”
诏狱看守森严,又在北镇抚司腹地,不是那么好攻破的。千军万马还好说,只赵云中单枪匹马,再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元澈,简直就是去送死。元澈悲从中来,将手搭在赵云中的刀上:“不,赵昀。你走,你要避嫌。按理说你是唐泉书的直属手下,与我爹关系并不亲密。你再想些办法撇清关系,肃清之事便连累不到你,我不想……”
“元澈!”赵云中有些气愤了,“你当我赵云中是什么人!?若是平常,我确实胆小怕死。可今时今日,哪怕是护着你到身死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你这般说话实在是让我心寒,好似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不,我不是这样想。”元澈说,“我不想连累你死。若是实在没有回旋余地,能活一个是一个……”
赵云中回握住元澈的手,认真道:“若事情没了回旋余地,无论你我,在京都待着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搏上一搏。现在你让我撇清关系,实属晚了,我和你已经是夫妻了。”
这人傻的憨愣,说的话让人感动。元澈宛然笑着,不知为何便想到了安乐侯府那日,赵云中欲血来寻他,或许狼狈,但不顾一切。他搂住赵云中劲瘦的腰身,盖棺定论:“对,我和你已是夫妻。”
他准备一番,当日便去了诏狱。临行前,元澈见赵云中衣领凌乱,要帮他整理,却发现了一坨晕开的油污。赵云中嫌麻烦不愿换衣,他们便这般去了。
此次进入诏狱,心境大不如前了,元澈望着地上的瘀血肉糜,竟没了惧意,心中尽是悲凉,一如母亲下葬那日,他全身毫无生气。
赵云中在门外守着,以防不速之客的到来。元澈回头望了他一眼,心中又多了些面对困境的勇气。他目光坚定起来,脚步稳健地往诏狱深处走去。
元庭端坐在牢房中,虽肮脏难闻,却没什么血迹,想必并未受刑。他对元澈的到来十分惊讶,语气中多是无奈:“你为什么不跑?”
元澈摇头:“在隐姓埋名地逃命前,我还想争取一下。爹,你有什么话和我说吗?”
元庭问:“带酒了吗。”
元澈点头,从食盒里拿出了一壶酒,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杯盏。元庭说:“无碍,又不是非要浅口低酌。”说罢,他拿起酒壶便往嘴里倒,随后露出了一个畅快淋漓的表情。
元澈不管脏污坐在地上,脑袋靠在牢门上。元庭扭头望了他一眼,伸手出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唏嘘万分道:“没想到这么快,你都长这般大了。你娘若是知道了,定然很欣慰……”
他长叹一声,忆起从前。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那日让元澈母亲替他喝了毒酒。那杯酒无甚不同,他只当这是官员间的敬酒,并未戒心。这般的随意,让他铸就了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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