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忠良再叹气:“唉,有些事,做了不一定成,但不做,一定是死……殿下准备好面对如此局面了吗?”
褪去怯意,安明熙不再表现忧虑,只问:“卫尚书打算怎么做?”
很好,卫忠良心道。
“老臣手上有些兵力,殿下可先拖着三皇子,这段时间,老臣会让那些卫兵扮作寻常百姓陆续进城为殿下所用。”
“兵力?卫尚书不是早已不带兵了吗?难不成父皇未收回兵符?”
卫忠良摇头:“许是预料到了这天,自老臣决心扶持殿下登基时起,老臣便在京外养了支队伍……那时是怕三皇子起兵谋反,不想陛下终究偏心花氏,为防万一竟还留了圣旨……唉……”
安明熙伪装伤心,低下头。原本对卫忠良还有些愧意的他霎时因这句显而易见的假话,散了所有好感——是觉得他真的有那么单纯好骗吗?
大宁明令禁止私养军队,再多的理由也掩盖不住卫忠良有异心的事实,而卫忠良根本无所谓安明熙信否,因这情况,安明熙想要登基只能听他安排。当然,就算安明熙改了主意执意让位,他也会用强硬的手段让事情照自己想要的发展,大宁无主之日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好,一切听尚书安排。”
卫忠良欣慰点头,又道:“为防三皇子一行人对殿下下手,这段时间,臣会安排几个武功高强之人贴身护卫,尽管如此,殿下千万小心。”
“有劳尚书了。”安明熙推手作揖,表面恭恭敬敬,心中却反感卫忠良不经他的同意就直接做了决定。
护卫吗?不过打着护卫的名号光明正大地监视,安明熙想,卫忠良对他大概也没多少信任。
“一切就交由尚书处理,但皇子们的性命,我希望卫尚书能留下。”安明熙直起腰,放下手,注视着卫忠良的脸,说道。
不管卫忠良是否听令,他需要保证,减少超出了他控制的可能。
“臣遵旨,”卫忠良说着,也作了揖,“但还请殿下谨记:殿下仁厚,他们却不会放过殿下。
“父皇生前曾逼我发毒誓,命我不能残害手足……天牢够大,够他们关上一生一世。”
“是。”
“还有,花千宇,别伤他。”
卫忠良不能再答应,他问:“殿下是不想见血吗?事已至此,未免天真。”
思量再三,安明熙还是给出了理由:“因为我要他做我的人。”若卫忠良派人跟踪过他,也许不会不知道他和花千宇的关系,坦言反倒能赢下卫忠良的信任。
“殿下……”卫忠良讶然。
为避免卫忠良没往“那方面”想,安明熙补充:“尚书放心,若花千宇执意扶持安明镜,我会让他只能在我身下承欢,再踏不出寝宫半步。”
……
安明熙的癖好不会影响卫忠良的大计,既然安时雨已经出生,安明熙的其他孩子也就没有诞生的必要。在他的计划里,安明熙面对的是必死的结局,花氏也必定灭门,此后他将作为摄政王操控年幼的安时雨。
他很擅长对待“孩子”,但安时雨身上流淌的毕竟不是他的血,他会让安时雨与卫氏联姻,让安时雨在子嗣出生后、在成年前死去,那之后,卫氏会继续作为摄政王扶持新帝。
卫忠良年事已高,却不急着夺权,因大宁若不是因皇帝荒淫无道而毁灭,百官、百姓对“前朝”必然留恋,抵抗的情绪若是高涨,他卫氏的王朝存活不了太久。比起公然篡位,不如替代花家,慢慢架空皇权,让大宁逐渐演变成卫家的天下。
他把自己看作一块基石,他最为优秀的孙儿卫觞将会在他死后继承他的理念与霸业。在完全铲除花氏势力前,这块基石还不稳定,安明熙还有活着的必要,为避免逼出安明熙逆反的情绪,他会照着安明熙的意思行事。安明熙想要花千宇,便让他要去,一向自视甚高的花氏落得需要出卖色相来讨取皇帝欢心的下场也颇为讽刺,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甚至会在安明熙死后让花千宇陪葬,让这段不堪的情|事将花氏和安氏永远刻在耻辱柱上。
不过,若是花千宇吹的枕边风影响到了安明熙,甚至为之出谋划策针对卫氏……黄口小儿,只要他卫忠良还活着便不足为惧。
他还得活得再久些,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名为“衰老”的阴霾黑压压地聚在头顶……他本不是个怕死的人。
卫忠良支起手肘,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抬起僵直的腿,让双足落在地上,在仆人为他穿上布履后,双手撑着床沿,起身,举起胳膊摆了摆手,让仆人不必跟从,随之缓步走出寝屋。
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眼疼,方踏过门槛的卫忠良不由皱了眉头闭了眼,睁眼之时,许久不见的伯尹站在了他身前。伯尹单膝跪下,低头,恭敬唤道:“主上。”
卫忠良挂着淡淡的笑容,问:“回来了?”
“是。”
卫忠良走上前去,伸手扶起面前这位高大的男子:“为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你还是老样子……似你母亲,毫不显老。”
“为父”?
受宠若惊的伯尹一时不知该回什么,怔然看着卫忠良。卫忠良看出了他的不适应,抬手拍拍他的肩,说道:“差不多也该结束了,这些年苦了你了。”
伯尹低头,郑重回道:“伯尹的一切皆是主上给予,这条命就算归还主上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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