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离开族地的时候,哪怕看着周围一望无际的沙漠,也想象不出外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一旦离开之后,却恍然觉得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是那么的渺小。族里的人,成就于圣地,却又被一方小小的圣地束缚了不知多少年月。
外出狩猎的族人有机会离开族地,但他们的目光只落在那些沙漠之中的祭品身上,没有人比他走得远,也没有人对此感兴趣,自然也就不知道,那深藏在他心中的恐惧。
他从外面学来了一个新的词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知道,即使依托圣地修行,他们这一族也不过是所有人类之中,实力最为低微一群。
万千年来,他们猎杀其他人族,也不知怎么走了什么运道,一直未曾被实力更为强大的人类注意到。但他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侥幸罢了。
总有一天,他们这个残害同类的罪恶一族会被人类之中的大能所发现,随后被抹杀得干干净净,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下丝毫的痕迹。
他想要改变,想让族人摆脱这个可以预见的命运,但圣地带来的力量,已经侵蚀了他们的理智,顽固不化的族人拒绝了他的办法,反而将他幽禁起来。
若不是少主时常偷偷来看望他,他或许也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少主…
无数画面的碎片涌入脑海,采风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他还记得昏迷之前最后的记忆,是少主慌慌张张的前来找到他,以及一声并不曾压低的:“快跟我走!”
后来监牢一阵动荡,剧烈摇晃,无数碎石漱漱落下,砸在身边倒处都是。这本是很平常的动静,是祭祀开始魔眼开启的标志,每过几个月的满月之日都有这样的动静。
但这一次,似乎极为不寻常。
当少主在动荡中将他扶起之时,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和冰凉。随后,因为力量被长期禁锢,又久未进食,他跨出监牢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就已经到了这里。
他如今仰面躺在一片沙漠里,月在中天,看样子距离那次圣地祭祀,已经过了好几日。
采风坐起身,转过头,便看到了这个夜晚之中,除了他、月亮和沙漠之外其他的轮廓。
就在他身边不远处,那似乎是,两个人。
“你们是谁?”
尽管在只有月光照射的夜晚中,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他们的打扮并不像是他的族人。他的族人,也不会如此悠哉闲适的出现在这里。
“你很镇定。”
他听到一个清润的声音,不同于大多数族人的苍老沙哑,很好听,但又隐隐带着一股威严在里面。
采风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听出来的,总之这个说话的人似乎很有地位,比之族中的长老更加叫人不容置疑。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还要大吵大闹么?”
他并不是镇定,他只是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
他被关在监牢太久,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他却是一无所知。
“圣地已毁,吃人鬼一族已灭,做下这些的就是我们,你准备如何?”
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不同于先前那一个的清冽简练,这个声音更为柔和许多,好像能抓住人的心魂,叫人沉沦。
采风或许是被这道声音迷惑了,又或者,是一时未能反应,他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那道惑人声音的主人似乎被他的反应愉悦到,轻轻笑了几声:“料到他或许会大吼大叫找我们报仇,或是心灰意冷意志消沉,倒没想到会直接吓傻了,这可怎么办呢?”
那个清润的声音,带上了先前不曾出现的温柔:“小祖宗放心,便是将他吓傻了,他也不是不能派上用场。”
直到这时,采风才反应过来他们说了什么,而他如今,又落在了怎样的境地。
那双眼睛瞬间充血,即使在黑夜之中看不清楚,但他泣血悲鸣一般的声音,却昭示着他心里的不平静:“你们杀了我的族人?!为何要留下我?何不将我一并杀死?”
那道惑人的声音中,掺杂了一股嘲讽:“只许你们猎杀人族,却不许人族奋起反抗以牙还牙?这可真是好道理。”
采风脸色一白,终于明白这过来,一场灭族之祸,并非是横空飞来,而是族人世代积累的业障,爆发了。
只是这爆发得未免太快,快得他根本没有准备的时间,没有补救的机会。
采风一片颓然,“既然如此,你们为何独独留下我?我不过是被囚禁监牢的罪人,你们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们与你不相识,也非什么好心的大善人,将你带走,是你族那位少主千方百计求来的,我们不过顺手而为,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少主?”想起那个一直相信他的女子,采风心中一抽:“少主她——”
他想问少主是不是还活着,但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二人既说“吃人鬼”已被灭族,少主他们又怎么可能放过?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她带着你们那些年轻的族人离开了族地,看她的样子,似乎不希望你去打扰她们的生活。”
“怎,怎么会?”采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你不是说我族已灭…”
采风知道,那些实力强大的“修真者”为求大道冷心冷肠,斩草除根灭人一族都是家常便饭,但听这二人的意思,他们不仅放过了少主,还剩下了不少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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