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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女人,从前就在大华舞厅里做舞小姐。谢力这样说。
    唐竞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种事张颂尧做得多了。自从听说码头的盛况,他便已有猜想,对策也有了,只是还没决定到底要不要做。就如他向张帅委婉的请辞,其实与这对策南辕北辙,如果这事真的做了,最好的结果也是他走不了了。
    谢力却还没完,继续道:那女人叫冯云,我一听便觉得耳熟,方才来的路上还一直在想,好不容易才记起来,前一阵在牌桌上就听姑爷跟大小姐提过这个名字。
    说了什么?唐竞心中一动。
    倒也没什么,谢力回答,只说冯云与大少爷同船回来。
    这倒是唐竞没想到的。他们在美国读书的那几年,张颂尧几次辍学,有的是学校除名,也有的是他自己突然不想念了,嫌大学里无趣,偷偷跑回上海快活。每一次,邵良生都跟在这位大舅爷身边,陪吃陪玩,认得颂尧包养的舞女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但张颂婷却不一样,这位锦枫里大小姐可不是那种放任丈夫出入风月场所的开明太太。这个细节,叫他觉得有些奇怪。
    这几天张颂尧去找过她吗?唐竞又问。
    大少爷贵人事忙,一趟都没去过,谢力摇头,只有几个女人叫她出去打牌,看着也像是那一路生意浪上的。
    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吗?唐竞继续。
    谢力才要回答,他却又似灵光一现,问:是不是蒲石路?
    谢力一听也是奇了,说的确就是蒲石路一座石库门房子。那几个女人也是能玩儿的,叫他在弄堂口守了大半夜,还以为人跟丢了,最后问了上门送点心的伙计才知道里面牌局还没散呢。若是唐竞能掐会算,早该省了他通宵达旦的麻烦。
    唐竞一听,很是会意地拿出钞票补偿。谢力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纳了。唐竞倒也觉得没什么,料到他跟会乐里那女人没断,开销大着呢。
    两人说完话从楼上下来,恰在底楼咖啡馆遇到张颂尧。只见张公子正金刀大马坐在那里,与店经理还有中西两位大司务商量菜色,秘书乔士京也在边上。
    张颂尧远远看见了唐竞,招手唤他。唐竞只得带着谢力过去,打了招呼又坐下顺耳听几句。
    寿宴上的中餐自然是燕菜翅子席,可按着张颂尧的意思,西餐那边也得上燕窝和鱼翅。店经理是个英国人,但好在也是个会讲中国话,又在此地混迹多年的老上海,态度不卑不亢,处变不惊,说这要求虽是少见,但当然能够满足。言下之意,只要钞票到位即可。
    菜色之外,还有午夜的焰火。华懋的位置寸土寸金,前后左右都没有大花园,也是这店经理绞尽脑汁想到办法,一半在楼顶上放,另一半租条船开到江上去,客人们可以在天台观赏,总之也是钞票可以解决的问题。
    于是,寿宴的花费又重新核过,几项加总起来,超支了不少。其实不管花多花少,张颂尧都不心疼,只是这样子总要做一做,免得被人家当他是都不懂的冤大头。
    怎么又加订了这么些客房?太子爷蹙眉看着账目,好不容易挑出个错处来。
    这不是请了周氏宗族几位叔伯么唐竞开口解释。
    周家那几个亲戚住周公馆不就得了?张颂尧打断,那天晚上安排在此留宿的都是政商两届的贵客,他们老家乡下那些人未免也太煞风景了。
    要的就是与那些贵客为邻,唐竞心道,嘴上却只能说:这是周小姐的意思,不要他们住在周公馆。
    只她一个女孩子在家,招待那些远开八只脚的男亲眷也的确是不方便。旁边的乔秘书附和了一句。
    也是,那就这么着吧,张颂尧本就是没话找话讲,作势考虑了一下便点头恩准了,把他们挪到北边去,别跟南京来的人挨着。
    唐竞点头,在南在北倒是无所谓,只要是在华懋饭店里就行。此地是洋人的地方,各色名流充斥,就算是锦枫里也不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一切既定,几个人起身走出去。
    来到前厅,张颂尧又出花头,开口问店经理:寿宴那天晚上,可还有什么好房间空着?
    经理对这财神十分殷情,赶紧去茶房那里看客簿,转回来答曰:真是巧,大使套间过几天空出来了,我们这里就是这一间最好了。
    张颂尧挑不出什么毛病,道:那就给我留着吧,那天必定闹到很晚,又要吃酒,我就宿在这里。
    刚说完寿宴超支,此时却又不提了。乔士京看了唐竞一眼,几分滑稽,几分心照不宣。唐竞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却又想起方才的对话来。乔秘书这人一向乖觉,这回办寿宴,但凡是张颂尧出的主意,全都顺着来,从来没有二话,今天核账也是坐在那里点头陪笑,唯一的一次例外便是附和他的说法。唐竞知道乔士京对自己一向是客气的,但如今似乎又比以往更多了点攀交情意思。究竟是为什么,他一时辨不分明,也没有闲心去想。毕竟,此时要紧的是另一些事。
    出了饭店大门,唐竞看着张颂尧与乔秘书坐进汽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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