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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产业大多由唐竞经手,他这人记性好,听张帅号称手中三十万枚纱锭,便知道是已经把周家的宝益纱厂计算在内了。不过也对,只要周子兮好生生活过这十个月,待到完婚之后,周氏纱厂的纱锭便是他张帅的纱锭了。两相加起来,确是三十万,只会多,不会少。
    酒过三巡,又有听差进来,凑在唐竞耳边说外边有电话找他。
    唐竞告辞出去,一时微蹙了眉头,心想莫非又是那个周子兮,自己这是犯了何方太岁,摊上这么桩差事,竟像是新添了个孩子。
    等走到厅外,才知找他的不是电话,而是锦玲。
    唐竞有些意外,不知这雪芳的红牌找自己何事。他们两人之间的交集不过就是那朱斯年三不五时的调侃,说此地的女人,唯锦玲可入唐竞的眼。
    锦玲却也不语,将唐竞让进一间厢房,方才开口:昨天晚上我那里有客,等借口出来,你已经走了。
    有事找我?唐竞愈加疑惑,他只知道锦玲姓苏,湖州人,不过十八九岁模样,不似堂子里别的女人喜欢踩西洋高跟,总穿一双平底绣花鞋,纤纤弱质,很受文人追捧。
    是有一件事求唐律师。锦玲开口,倒是有些为难的样子。
    你说吧。不过几句话,唐竞已是催促的意思。
    锦玲见他不耐烦,只得竹筒倒豆:这个礼拜天,可不可以点我出堂差?
    唐竞听得笑出来,平素有人点名要她,她还得拿乔三分,今天怎么落到开口揽生意的地步?
    锦玲看他笑,连忙辩解:不必给我银钱,堂子里的份例我也自己想办法,只要打电话过来点我名字出堂差即可。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逃出去?唐竞看着她,眼神玩味,不知这女人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会乐里其实都是锦枫里的产业,说穿了也就是雪芳的房东与庇护,而他与锦枫里的关系,她应该是知道的。
    不是不是。锦玲也笑,倒好像逃跑是天大的笑话,分毫不似作假。
    那是要做什么?唐竞不禁好奇。
    我锦玲嗫嚅,想去试个戏。
    试戏?这事由唐竞倒是完全不曾料到,看眼前这女人一副温柔眉眼,淡淡妆,天然样,不知能做什么戏。
    锦玲面子上有些赭色,这样子在堂子里亦是少有:我在报上看见明星公司聘演员,想去试一试。
    唐竞更加意外,又有些不解:你总有个相好的吧,为什么找我?
    锦玲倒也坦率,垂目笑答:就是因为唐律师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
    唐竞恍然,若是找了相好的,便是要行那回事的,找他却是不用,只需自己交了份例即可。
    行了,你去吧。 他对锦玲道。
    那礼拜天?锦玲抬头望着他,眼神中有疑惑亦有期待。
    等我电话。唐竞回答,不为别的,只是突然有些感触,原来在这沟渠之中也有人将他当作明月的。
    席散之后,穆骁阳还是讲规矩,要送张林海先走。
    你自己快走吧,张林海却是轰他,半真半假地笑骂,多少年兄弟,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今夜就宿在这里了,哪里像你,家里姨太太多得摆不平。
    穆骁阳只好笑,拱手告辞。
    待得穆先生离开,张帅却也是要走,毕竟年纪摆在这里,他已很少在外留宿。
    乔士京于是出去叫司机,张林海与唐竞二人走到院中,忽然道:他在帮中排行差我一辈,如今处处与我相争,也不想想当初还不是我救了他一命。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穆骁阳,唐竞不便插话,只是听着。
    张林海又摇头轻叹:说到底还是小辈不中用啊。
    唐竞只是笑了笑,知道这话他还是接不上。
    张帅膝下一儿一女,名唤颂尧与颂婷。
    张颂婷早已经出嫁,孩子也生了一个,只是烟和赌都沾,女婿邵良生亦不中用,在锦枫里混着,讨口闲饭吃。
    张颂尧与唐竞一般年纪,留洋读书接连换了几所大学,文凭却始终不曾拿到。
    想到那两个冤家,张林海心中郁闷,嘴上愈加没完,转头看着唐竞,哼一声道:你笑什么笑?是不是还那句话,你不改姓?
    唐竞于是收了笑,谦恭地说:那时候小,不懂事。
    那现在呢?张林海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他。
    现在大了,您怎么对我,我心里都明白。唐竞回答。
    张林海还是那样看着他,恰好乔士京走进来,见这架势倒有些瑟缩,不知又有谁触了张帅的逆鳞。唐竞却是心里有数,并无畏惧。
    果然,张林海只是轻哼了声,摇头笑了:我有时候也是记挂着惠如,她是女人中少有的侠义。总算你争气,她泉下有知,看到了也会高兴。
    慧如。
    唐慧如。
    唐竞一怔,停在原地。已许久没有人提过他母亲的名字,此时听起来竟有些陌生。
    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来的,只知道母亲当年是书寓里的清倌人,十五六就能弹一手好琵琶。凭着那样的才貌,怎么说也能红上几年,却不知为什么竟生了个孩子出来。书寓里自然是留不住了,所幸张林海买了她,连带唐竞这个拖油瓶,一同养在一处名叫淳园的外宅里。母亲在那里呆了总有七八年功夫,最后死于一场帮派火拼,是为了替张林海挡枪,走的时候不过二十来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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