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走!都不许走!”杜兰珍好像进了另一个维度,完全没听见他说话。她嘴唇颤抖着,胸膛剧烈起伏,尖声嘶吼:“你爸就是这么没的!他死了就是因为这个!”
这是老妈在他面前第一次提起老爸的死。
贺中鹤愣了,无措地看着老妈失控地说完这句后,慢慢向后仰去。
第13章 好好长大。
天阴得很沉,夜幕里黄色的云罩在老市区上方,眼看着就要滴溜出水了,今年入伏后还没痛痛快快下过暴雨。
贺中鹤觉得闷。
喘不上气来,脑袋有点发懵,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都是凉的。
急诊室的门被推开了,贺中鹤嗖地一下站起来。
“没什么事了,暂时性脑缺血,病人血压偏高。”医生说,“现在不要让她有情绪波动。”
贺中鹤吊了半个多小时的心猛地落下了,他跌坐回椅子上。
杜兰珍清醒后情绪就恢复了正常,贺中鹤没敢再跟她说话。
后半夜他一直没睡,坐在旁边守着老妈。
医院无论什么时间,走廊里都会有匆匆的脚步声和慌乱的交谈声。贺中鹤心有余悸,听见点儿动静就心慌一阵,胸口闷得难受。
之前吵架他对老妈说过“你说话能不能正常点”。
老妈不正常吗?
老妈是最疼自己的人,最自己唯一的亲人。
但不是一次了,从小到大,贺中鹤见过无数次老妈突然的歇斯底里,见过无数次老妈那种令人心慌的表情和不太正常的各种反应。
老妈很焦虑,这种焦虑没表现在工作方面,没表现在生活方面,而是都投注到了贺中鹤身上。
经常给石宇杰打电话探查自己有没有健康饮食有没有打架乱作、无论去哪都要提前汇报、每天强调四五次肺心病,药当饭吃、不许住校不许私自出市区、甚至还有今天的,必须留在本市学校。
而在这些要求下,只要他表现出一丝违抗,老妈就会愤怒,就会慌张,就会不正常。
“不许走!都不许走!”
“你爸就是这么没的!他死了就是因为这个!”
刚才她说到这的时候神情里满是惊恐。
老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贺中鹤看见老妈翻了个身,发出几声有些痛苦的梦呓,他顺了顺老妈的胳膊。
已经两点半了,他没有一点儿困意,只觉得手还是凉的,暖不过来。
因为亲人的死而受刺激,患上心理或精神疾病。
这个想法从小时候就冒出来过,但他不敢跟老妈提。不是所有的心理疾病都能治愈或缓解,那是老妈扎在肉里很深的伤疤,不到万不得已,他愿意在老妈面前软化自己带刺儿的性子,顺着她,不去揭开。
但这次他真的害怕了,犹豫了,自己的未来和老妈的健康堵在这一团纠结上。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要不要去碰一碰老妈的伤疤,要不要提醒她,你让我心慌,你的确不太正常。
雁升睡眠很浅,被卧室外的“咣”的一声巨响惊醒了,关门声。
准确地说是摔门声,震得他卧室的门都在颤,这样的分贝就算晕过去的人也能被吓醒。
雁升有点烦躁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后半夜了,两点半。
隔壁卧室的门也跟着“咣”一声巨响,走路拖鞋摩擦地面,脚步很急。
又开始了。
雁升扯过被子蒙住头。
薄薄的空调被当然盖不住客厅里鸡飞狗跳的声音。
“雁德强,个死不要脸的,我告诉你,你别在外边沾一身病带回这个家!”朱玲的声音尖利地响起。
这是雁升放暑假后雁德强第一次回家。
有时候雁升会冒出来一个恶毒的念头,要是雁德强死在外边了,永远别回家了,家里是不是能就能安生。
“放你妈的屁!”
雁德强嘶哑的吼声,听声音都带着酒气。
然后是桌子被掀了的声音,乒铃乓啷稀里哗啦响了好几秒,末尾是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柱状物,滚了半天才停下来,正好撞在雁升卧室门边。
外边安静了,两个人好像在一直等这个柱状物滚完,确定没有东西再响。
雁升从书桌上摸过耳机,还没来得及插|好,雁德强的吼声再次响起。
“我上哪去关你叼事,你有本事去找你娘老子护着你,你能吗?!你娘老子能吗?!”雁德强说完,还很响地冷笑了两声,“你他妈才得病吧,晦气娘们儿。”
朱玲父母,也就是雁升姥姥姥爷,去年刚走的,都是癌症。
雁升恶毒的念头又冒出来了一瞬。
外面爆发出一阵厮打缠斗的声音,还有朱玲哽着的哭声,一噎一噎的。
互骂时不堪入耳的脏话,厮打时的闷响。
突然“啪”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朱玲的惨叫。
雁升坐起来,心跳得很快。
但他不想出去,出去只会引起三个人的混战。
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应该是花盆。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好像中途还有不知道他俩其中的谁踩碎了泡沫箱,“砰”一声响。
幸亏他家楼上楼下都搬空了,不然邻居估计得直接报警了。
“你不是人!你畜生!”朱玲哭着吼,“离婚!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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