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州以北,有一片连绵高山,汉人唤之赤岭,羌人叫它天山,吐蕃又称其祁连,莫衷一是。
时间久了,这里的人便也无所谓这山的名字了。
若有旅人问起路来,答者只道:“你顺着土道,往西北再走两个时辰,见着个马蹄形的寺庙便是到了山脚下了,不会错过。”
这一日,鄯州城内来了一队六十余人行商,皆是精壮青年男子,将马车上的货物卸了下来,雇了的驼队,又花了重金聘了位走马人作向导,要往更西的地方去。
走马人名叫诺曷钵,祖上姓慕容,若是吐浑国尚在的话,也算个皇亲国戚,奈何几十年前被吐蕃灭了国,只得逃到汉地来,靠着往来商队讨生活。
诺曷钵迎来送往,颇有识人的眼力,见商队的把头对一位年轻公子毕恭毕敬,便也上前寒暄几句,混个眼熟:“老朽慕容诺曷钵……公子一身雍容贵气,在这商道上不多见,敢问高姓大名?”
杨涓假托行商之名西行,只想避人耳目,等出了鄯州,找个机会悄悄拜会西平郡王,一路低调行事。
当下被这老者一句恭维,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眼中闪过一丝探问神色,转瞬又露出惯有的笑模样:“老人家说笑了,晚生姓杨,单名全,出来跑商队养家糊口罢了。”
诺曷钵知他未交底,却也不多追问,打算卖弄一番本事,好让主家安心:“杨公子,谦虚了,这往西去,有快走,有慢走,若是第一次走,老朽便带一条舒服的道,不必风餐露宿,不过要慢上些时日……”
杨涓下了马车,才站了盏茶功夫,脸已被西风吹得干疼,直道:“如此也好……” 说完又觉出不妥来,补充道:“还是等把头来定才罢。”
把头知道杨涓吃不得苦,因他银子许的足,便是多走些时候也无妨,忙道:“就走老先生说的,舒服的道……”
诺曷钵笑笑应了,却与自己料的不差,是个贪图舒服的贵公子,也不知非要往这苦寒之地来做什么?
一行人出了鄯州,走了快两个时辰,到了一线细长峡谷,抬头望上去,一毛不生,只在谷底长着一颗大树,是行军人的大忌。
护送杨涓的便装侍卫,皆停住了脚步,诺曷钵见状,仍用羌语招呼着负满货物驼队往里走。
侍卫们觉出不妥,要去唤诺曷钵停下,唤了半晌,见他充耳不闻,刚要抬脚去追,就被杨涓喝止住了。
他抬手一指,前面不远处的崖壁上滚下几十个巨石,显然是入了布好的埋伏,只等他们追过去,好被辗成肉泥。
正在这时,身后也传来参差不齐的马蹄声,过来一队二十几人的异族骑兵,众侍卫拿出弩箭长刀,与他们缠斗起来。
侍卫们虽不是人人有马,可到底人多势重,训练有素,不一会儿,来犯之人已被斩杀大半,又派出十几人,攀过巨石,擒回了诺曷钵。
只是杨涓不会武功,两方打斗起来闪避不及,胸口挨了一刀,血流不止,面色惨白。
诺曷钵见同伙被斩杀大半,连连磕头求饶:“我也是与族人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耶耶饶命……”
为首的侍卫气不过,举刀要杀诺曷钵解恨,又被把头拦下:“好汉莫要冲动,如今救下杨公子才是正事,我们出了鄯州已有两个时辰,折返回去,杨公子怕是凶吉难料……这诺曷钵熟悉路,该将他绑了,给我们带一条近路,早些回去,寻到医生才好。”
侍卫不听,手起刀落,诺曷钵觉出脖子上一痛,吓的滋啦一声尿湿了裤子,以为自己定是没命了。
不料过了半晌,未听见人头落地的声音,再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有气,只脖子上被人划开一道口子,也是血流不止。
“你这血,留的比我家公子快些,若是带不了近路回去,便在这黄沙地里做干尸吧!”
诺曷钵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果然一片血红,不出一个时辰,他大抵也没命了,忍着剧痛道:“耶耶开恩,我知道附近有个马蹄寺,寺里常有些云游的僧人借宿,不乏会些医术的,倒是比去鄯州快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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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稚夫妇云游四海,行医多年,因帮着马蹄寺主持,救助往来商客,结下善缘。主持替他们在后山觅了个绝好的温泉,修了座药庐赠与他们二人小住。
妙仪一行随着薛稚夫妇在马蹄寺住了半月有余,日日温泉药浴,身子渐好,脸色也愈发红润起来。
这一日,薛夫人刚替妙仪把了脉,便有小沙弥过来请,道是寺中来了两个重伤之人,性命堪忧,只薛神医一个怕是忙不过来。
那个年轻人的伤势轻些,又被人一路妥帖照顾,无甚大碍,倒是那个老者,留了太多的血,还被人捆住双手。
夫妇二人忙了一宿未合眼,才好容易将人救了回来,心中对这一群欺凌老弱的人多有腹诽,也未等到年轻人醒来,便匆匆回了药庐,不想与之多牵连。
说来也怪,自这两位伤者来了之后,鲜有贵人问津的马蹄寺,迎来了鄯州最有权势之人——刚被晋封为西平郡王的姜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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