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等到汤羹甜食都上齐了,放下筷子,推说是路上累了,告罪离了席,见妙仪没有跟上来,也不管席上众人看着,对她道:“走吧。”
他们走了不一会儿,赵岐也要离席,杨涓不放心,跟着一块去了。
这晚膳终是不欢而散。一时间只剩下,杜太后和杨绮罗两个,她们传了茶,坐在一处说话。
杜太后放下茶盏,微叹一口气,这个事如今不好办了。他们赵家得来天下,右相杨仲节可是出了力的,两家之间做上一门亲事,本就是她和杨夫人的约定,新帝登基不久,满朝文武,泰半是杨家的门生,闹出不快,总不是吉兆。
杜太后看着杨绮罗,小女儿娇美,性子也灵巧,她喜欢地很,遂道:“你如今也看见了,还是那个想法?要我说岐儿才是良配,年纪和你一般大,后宅也没有人,你嫁过去就是正妃,可不比当个侧妃……” 她声音一暗,“或者……继妃好多了,也不用给人做后娘,看着叁四个妾室碍眼。”
杨绮罗暗笑,叁皇子现在没有,将来却难说,可她也不能这么回太后,只好脸上浮出几分羞涩:“这种事情自然是太后和母亲说了算。不过,我好多年没有见云钟哥哥,他记忆里我还是那个鼻涕虫儿,也不怨他不记得我。只是有一事不明白,今日那个婢女是……”
杜太后听她叫赵衍哥哥,便是将赵岐当侄子了,有心再劝:“是前朝寿安公主的侍婢,不知怎么流落到了衍儿的军中,就被他一直带在身边,似乎甚是得了些宠爱。”
杨绮罗一听,心中一愣,任哪个女子流落到军营里,名声都是落到污泥里再洗不清了,她这样想来便也宽慰几分,这个人再多恩宠怕也都是一时的,难怪收了房这么久也还是个婢女。
她秀目一转,状似无意道:“我刚刚瞧着,叁殿下似乎也认识她。”
杜太后一心想要撮合她和孙儿,今日故意将妙仪找来,好让她对自己的幺儿死心,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让她瞧出了端倪来,只好掩饰道:“岐儿总在往他二叔的府上去,见过也不意外。”
杨绮罗看出太后的敷衍,也不恼,转了个话题,亲亲热热说了一会儿话,又念着太后早眠的习惯,告退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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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仪跟在赵衍身后,走在花木繁茂的小径上。
汤泉宫修在崇山峻岭之间,天上两叁颗星子,远处四五盏宫灯,一段短短前路也照不清。
赵衍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妙仪差一点儿要撞他,只好又往后推了两步。只见赵衍向着她身后的虚空道:“什么人。”
妙仪转头去,果真听见他们停下来之后,还有衣摆撩拨花草的声音,那个跟着他们的人,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脚下不停,一会儿就到了他们的面前:“二叔。”
赵衍睨他一眼:“你有什么话?”
赵岐看向妙仪,目光殷切:“我有话要问你。”
妙仪见赵衍不置可否,试探道:“王爷,我回完叁殿下的话就回去。”
赵衍沉声道:“不必了,让鹤望先送你回去。”
他话音刚落,一身夜色的鹤望在黑暗中现身,阴沉着脸,看向妙仪的眼神锐如寒冰。
赵衍看在眼中,吩咐他:“好生送到我房中,不许有半点差错。” 又等到那道青白的人影渐渐远,才问赵岐:“你要问的什么话?我可以帮你转达。”
赵岐双手捏成了拳,看着赵衍:“二叔,你为何要这样逼我。”
赵衍背过双手,往前踱了一步:“岐儿,我看着你现在的样子,便想到当年的自己,只恨不能重活一次……”
赵岐手上的劲儿松了一半:“二叔这是何意?”
只听赵衍深吸一口气又道:“你祖父……是被我这个不孝子……活活气死的,他为了保住了我的性命,交出半数兵权,却看着随他出身入死的将士们,被那个庸才周相爷做了马前卒,尽数埋骨边关……”
赵岐瞪大了眼,二叔所说之事,他闻所未闻,不过确是记得十二岁那年,二叔夜奔,祖父病重,他父母又尚在边关,于是被送到族中远亲家寄养,连后来祖父的丧仪,都以路途遥远为由,不准他亲往,如今听来,似乎另有隐情。思忖间,又听二叔道:
“皆只因我真心错付给一个子虚乌有的人,仗着家中世代簪缨,不知天高地厚,打算毁了一桩御赐的婚事,叫人抓住了痛脚……”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能将往事平静道来,心中悲怆居然幻化出一丝快意,嘴角勾起一段弧度,尽是冷漠的自嘲。
爱欲令人费解,不过是最初的心动。他年少时的一颗真心,竟然只错付给一曲琴音,一双难以忘怀的妙目和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连她脸上那层薄纱,都未曾舍得揭下。
“所以不能让你像我一样,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做,偏要当个痴儿!” 在漫漫岁月里,焚心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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