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本很老的簿子,这种装订方式现在早就没有了,此刻它静静地躺在地上,恰好是背面倒扣,摔下时还翻开了最后面的几页。
祁僮没打算偷看别人的东西,但他一俯身,那些字就已经落入了他的视线。本子的主人似乎写字并不好看,满满一页都是歪歪扭扭的,像笔都抓不稳,但那上面频繁出现的“赫榛”两个字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没忍住顺着背面的顺序翻了起来。
「赫榛总是在夜里偷偷哭,记得要把人哄睡了自己再睡,不能再让他独自难过了。」
「不喝药的话赫榛会生气,也会很难过,哪怕很苦也喝了吧,但切记一定要每天在这里记下这天发生的事。」
「今日在厨房做赫榛最喜欢的醉虾时,烫到了手,又让赫榛生气了,下次给赫榛做吃的一定要小心,不要伤了自己,因为赫榛也会很难过的,你不能让赫榛难过。」
「写的东西被赫榛发现了,赫榛藏到温爷爷屋里架子第二层,用两本医书挡着。」
「孙大夫说我的伤好得太慢,赫榛又偷偷哭了,唉,我不会丢下他的,为什么他老是要哭呢?」
祁僮撇了撇嘴,用头发丝都想得到,这肯定是赫榛那位前男友写的,这小神仙居然一直留在身边。纸张很老旧,但却被保护得很好,边缘处已经泛黄,估计这小神仙没少翻阅。
刚才那颗橘子的酸仿佛又涌了上来,顺着喉咙却淌进了心里,他把本子放回了原处,不服气地想:有什么厉害的?字写的跟狗爬似的,远没有我的好看!
而且为什么满页都是“赫榛很伤心”,这人到底做了什么居然会让人家在夜里偷偷哭?
想到这里祁僮气愤得想握拳,忍不住想再往前翻几页,想看看原因,如果是因为这人品行不端让赫榛伤心的话,他简直想让判官找出这人在这一世的身份,亲自去揍一顿。
“祁僮?”赫榛的声音从卧室外传进来。
再这么偷看别人隐私也确实不好,他心里叹了口气,把簿子放回了原处,食指竖在唇边对小粽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粽子心神领会,乖乖捂着嘴点了点头。
祁僮笑着拿起荷叶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拿起赫榛的手机带着小孩回到了厨房,当看到那人背对着自己忙碌的模样,祁僮又一次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嘁,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神仙现在还为我做饭呢!
祁僮把头顶的荷叶和手机一起递回给赫榛,“有荷花吗?”
“荷花?”赫榛接过东西,听到这话有些发愣,“你想戴花?”
“对啊。”祁僮点点头,还学着小粽子的模样扁了扁嘴,“人家不要绿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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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那家叫“等”的花店的老板啊?你是怎么知道我叫杨思卿的?”
言川看着树下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的脚下没有影子,不知是不是错觉,连身体都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见他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自己,女孩尴尬地躲开了视线,“我……因为我在你那里买过花?”
她说着又悄悄看了回去,发现言川的视线还放在自己身上,连忙又眼神一转侧过了身,如果不是一缕鬼魂,脸上估计已经热得通红。
“对。”言川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克制而平淡,“你经常去我那里订花给亲戚,我帮你写过祝福卡。”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笑了起来,像是这样能缓解尴尬似的,“啊,我去得是有些频繁。没想到这次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哈,我这……你会不会觉得很吓人?”
“怎么会?既然我能看见你,不就说明我也不是人吗?”言川晃了一下腿,“这位警察同志,你刀子都敢上去挡,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却一直不敢看我?”
伟大固然是伟大,但想到这姑娘不顾性命上去抓那把刀,在大好的年纪离世,他想想还是忍不住觉得愤怒。
杨思卿清了清嗓子,听到他这话立即昂首挺胸转回了身,“这位同志你叫什么名字?昨晚大半夜鬼鬼祟祟跑到学校来做什么呢?”
“帮你的跨界同事抓人啊。”言川曲起一只腿放在树干上。
“啊?”姑娘直接懵了,哪来的同事?
“黑白无常。”言川眼皮一抬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新魂逗留人界,还攻击冥界公务员,胆子挺大啊。”
杨思卿一惊,“帽子不能乱扣啊朋友,我和那位小朋友都是第一次做鬼,哪来那么大本事,昨天挡住你们的那玩意儿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言川眉头一挑,放下腿,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树干,“我猜你是特地回来找我的?上来坐坐?我愿闻其详。”
“对对对。”杨思卿捣蒜似的点着头,又叹了一声,“那个高中生把我留在这,是为了让我帮他忙,可我现在这副模样,怎么可能帮得到他。”
“他是几个月前跳楼的高中生,这么久了他的魂魄还没入冥界,还掳走了你,为什么?”言川一边问一边伸出手,示意她可以飘上来。
对方显然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却为难地看着他旁边的树干,“那什么,初次做鬼业务不熟,请教一下……”杨思卿“嘶”了一声,问道:“怎么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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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屋的荷叶香,赫榛打开锅盖,用筷子把包好的荷叶挑开了些,酱香鸡肉和香菇的味道混在荷香里直冲鼻腔。祁僮满足地嗅了一口,拿过碗筷一一摆上了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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