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殿下心意已决吉利垂下头,磕在地上,额头碰出触目惊心的红,一字一句回答:奴才拦不住。
大堂里外,死一般的沉默,这个时候任是谁都猜到了韩烨的用意。
宋瑜,军献城jiāo给你,紧守城门,谨防北秦来犯。温朔,点兵,去邺城!
长久到让人无法再忍耐的沉默后,帝梓元猛地起身,肃声吩咐了众人后抬步朝堂外走去。
靖安侯君!唐石的声音在堂中响起,叫住了踏门而出的帝梓元。他神qíng沉默,却没有下言。
帝梓元回转身,看他许久,终是开口:只要他还活着,就算灭尽北秦十二万大军,本侯都会带他回来。唐石,帝都里高坐金銮殿里的那位,本侯的话,你如数告知!她顿了顿,头微微昂起,你替本侯问问他,数十年过往,到头来我们韩帝两家走到今日这步,他可曾后悔?
逆光下,帝梓元银白盔甲上殷红的血迹未gān,手中长剑还带着大战后的凌冽煞气。她身影倔qiáng而孤桀,她的质问声伴着过往数十年的累累历史,袭着悲恸的苍凉。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即便是那个屹立在山河之巅一手酿成今日苦局的帝者,到了如今这一步,也早已不知道答案,更不知对错。
经历了军献城生死之战的大靖将士们还未等到属于他们的狂欢,太子独守邺城对抗北秦十二万大军被围的沉重消息就已传来。
这一次,没有庆功,等待他们的只有留守和驰援。
军献城城头,留守的将士沉默地望着远行驰援的大军,那消逝在夕阳下一骑当先的背影格外悲默,久久难以让人忘怀。
开战已有三日,云景山下苑书和鲜于焕的大军仍在激烈jiāo战,双方皆死伤过半战况惨烈,但云景山上的战局之惨却毫不逊于山下的混战。
七位准宗师,已亡三伤二,现在唯有龙老和朱老仍有一战之力。烨早在两日前就提剑杀进了战局中,他身边的亲卫,活着的只有八人。
而以数位准宗师的xing命换来的,就是堆积如山的北秦将士的尸骨,达赤座下三万铁军,已不足八千。
中军大帐外的方圆之地,早已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大雪仍在纷飞,往日能覆了整座山头的白色却被血色湮灭。
此时的达赤杀红了眼,他身后的将士也早已在连续不断的厮杀和同袍的惨死中变得麻木,没有人选择后退,对他们而言,唯有活捉大靖太子韩烨,才能告慰战死在云景山上的北秦铁军的亡魂。
七位准宗师凭借qiáng横的武力建立的隔离圈早已支离破碎,重伤的两位准宗师正在大帐内调理真气,龙老和朱老拦在大帐十米开外,始终不离韩烨左右,韩烨的八名护卫守成半圆,将大帐的侧翼牢牢护住。但他们对面的北秦士兵仍旧一眼望不到头,甚至拼杀上山巅的战意越来越猛。
战局内,非死即生,每个人都拼尽全力毫无保留。即便是龙老这等人物,他一掌劈下,将冲进韩烨身旁的十来名士兵活生生毙于掌下,这凶猛的一掌震慑住了不要命冲上前的北秦士兵,让他们暂时胆寒地停在了数米开外的地方。
龙老趁着这个空隙一把抓住韩烨的肩膀,大声喊:殿下!
韩烨收回cha入北秦士兵腹部的长剑,那剑尖上仍滴着鲜血,他回转头,眼底冰冷的杀意敛住,看向龙老。
即便是经受了几天血战的准宗师,在看见韩烨眼底的杀意时都忍不住生出了寒意。
到此时,龙老才算看清韩烨身上的伤,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即便有众人相护,但韩烨一直是北秦人群攻的主要目标,他身上大小伤口数十处,尤其肩膀一刀深可见骨。他脸色苍白,却墨瞳凌冽,毫无惧色。
殿下,我们十人入西北,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我们四人。殿下,靖安侯君的命我们不取,死的只是我们十人。但您若出了事,陛下不会放过我们十族满门,您下山吧!龙老看着丝毫不将生死放在心上的韩烨,神qíng恳求,带着隐隐哀恸。
他让韩烨下山,必然已做好四人战死在这云景山上的准备。
韩烨眼底隐有波动,他的目光落在山下已经毁于一旦的云景城和战火弥漫的邺城平原下,摇头,孤毁了云景城,就是为了邺城能保,孤若走了,这八千人必会下山支援鲜于焕,孤不能走。
他看向大帐中死伤殆尽的准宗师,缓缓道:龙老,你带着另外两位准宗师下山吧。
龙老神qíng一怔,还未等他回答,韩烨已回转身朝重新冲上来的北秦士兵迎去,他冷沉的话语从铿锵的剑戟声中传来,落在众人耳中。
你放心,无论孤能否活着走出云景山,你们十族孤都保下了!
储君之言,一诺千金,韩烨既然开了口,那他们十族必然得保,他们四人确实没有留下来白白丧命的必要,两位准宗师留在原地,相视一眼,未再冲上前。
韩烨的八名护卫见这四位准宗师不再御敌,也未有所恐惧,他们冲进北秦的包围圈,紧紧护在韩烨身侧。
不过一会儿,韩烨周身方寸之地就被淹没在汪洋一般的北秦士兵中。
不远处的达赤见那四位准宗师不再援手,面色狂喜,手中旗帜高举,怒吼:chuī响号角,进攻,全力进攻,给本将活捉韩烨,以祭我北秦战亡将士亡
最后一个魂字还未来得及吐出,他面色惊恐,高举的大刀从手中脱落,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龙老神qíng沉郁,脸色cháo红,显然qiáng行催动真力瞬行百米也让他真气大损。他坚硬的铁手抓在达赤脖颈处,冷冷开口:祭你北秦人亡魂?那我大靖子民的亡魂谁来祭奠!我大靖的太子,岂是你等蛮夷可以侵犯!今日纵使我等身死于此,也决不让尔等动我储君分毫!
他话音落定,手中内力大增,在达赤惊恐的眼神中一把捏断了他的喉咙。
韩烨远远看见这一幕,冷凝的神qíng微动,眼底现出一抹温色。
杀声震天,剑戟声不绝于耳,可他却在这千分一秒的空隙中回头望了山下一眼。
梓元,若这云景山是我的绝地,那我们的死局,可否能解?
若这一世我还有什么遗憾,大抵便是永远都听不到你的答案了吧。
因为主帅惨死,北秦营中陷入了短暂的恐慌,奈何达赤死前进攻号角已经chuī响,他的惨死更是激起了北秦士兵的复仇血xing,剩下的北秦士兵不顾生死的朝韩烨的方向涌去,把剩下的四位准宗师吞没在茫茫兵海中。
云景山顶这一战,剩下的胜负未定,还活着的人生死亦不知。
第四十七章
一日后,邺城平原上的jiāo战已经进入最后关头,反复jiāo锋上百次的大靖和北秦都只剩下一万残兵。
夺城之战,迫在眉睫。
又是一轮短暂休战,北秦中军大帐内,鲜于焕一身戎装,盔甲上拼杀的血迹亦未gān。他麾下的十员大将经此一战,仍能安然坐在帐中的,只剩三人。
鲜于焕神qíng早已不见平日的沉稳,眼底隐有焦躁,短短几日时间,头发已近花白。
北秦最jīng锐的十二万大军几乎尽数折于云景城,饶是他这个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也觉得心有戚戚,被苑书用相同的兵力始终拦在邺城外,更让他挫败无比。如今他所期望的便是达赤能将云景山上的韩烨活捉回城,否则他亦无颜再回北秦王城。
可三日时间已过,三万铁兵至今毫无消息,云景山上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以鲜于焕的心智,已经猜到韩烨独守云景山是为了引他大军上山以牵制山下之战。只是无论他如何作想,也猜不出韩烨如何凭区区数人之力来拦住他的三万大军?
帐外大靖的战鼓重新擂起,鲜于焕神qíng一正,下令升起大旗,走出大帐准备迎战。
元帅!恰在此时,一匹快马从营地外冲进,朝鲜于焕而来。
鲜于焕面容一肃,停住了脚步。马上之人是随达赤入云景山的副将洪显。
见他一人归来,鲜于焕面沉似水。
洪显跌跌撞撞从马上落下,满脸是血跪在鲜于焕面前。
鲜于焕蹲下抓住他的肩膀,洪显,达赤呢?云景山上如何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元帅。洪显抬起头,声音都带着颤抖。这时众人才从那满是血迹的脸上看到他眼底深深的恐惧。
达赤将军死了,都死了元帅,都死了。
听见洪显的话,所有人面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qíng。都死了是什么意思?大靖太子不过区区百人,他们三万大军上山,居然只一个人活着下来?
鲜于焕抓住洪显肩膀的手猛地用力,怒吼道:什么叫都死了,本帅三万铁军jiāo给达赤,他这个蠢货,还捉不回一个韩烨?
洪显像是丝毫感觉不到肩膀上的疼痛,只一个劲地摇头,他抬手朝百米外的云景山顶指去,不只是大靖太子,那山上有七位大靖的准宗师!
此言一出,满场俱惊。即便是北秦一国也难寻出七位准宗师,一个小小的云景山,怎么会出现七位?可除了武力qiáng横的准宗师,又有什么可以留得住北秦三万铁军?
达赤将军就是死在他们的准宗师手里。洪显声音嘶哑,满是悲意,准宗师太可怕了,我们几万将士都死绝了,才诛杀了五位,重伤其他两人,整个云景山顶上,大靖那一方,只剩下一个重伤的大靖太子元帅,三万人啊,到最后只剩下我们一百个,到处都是咱们将士的尸骨。
那大靖太子呢?鲜于焕声音拔高,问出了所有人关心的问题。
折了三万人在云景山上,大靖的准宗师都快死绝了,那个大靖的太子难道还不能活捉?为什么只有洪显一个人下山?那最后的一百个大靖士兵又去了哪?
洪显被问得一怔,他神qíng虚无,像是回忆起了山上的惨状,猛地一抖,声音都颤了起来。
元帅他眼底露出丝丝恐惧,缓缓回答:大靖太子韩烨,死了。
两个时辰前,云景山顶。
又激战了一日,七位准宗师接连折损了两位,如今只剩下龙老和朱老身受重伤躺在大帐旁,若不是韩烨让身边仅剩的两名亲卫护在他们身旁,这唯二剩下的两位准宗师早已成了北秦士兵的刀下亡魂。
韩烨的长剑早已断裂丢在一旁,他如今手中所持的不过随手从尸骨里捡起的一把长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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