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是乔岳梗在心底的一根刺。
如今有许家的证据牵头,也许可窥得一丝天光。
可父亲此举,却分明是要把证据尽数扼杀。
乔岳咬咬牙,跪地道:“当年证据既已浮出水面,亦是天赐良机!儿子恳求父亲彻查此案,告慰母亲亡灵,亦是为成千上万枉死的人讨回公道!”
“公道?锦衣卫是什么身份你至今还不晓得么?”指挥使面无表情的俯视儿子:“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多少长进了,但你似乎并没有。”
乔岳垂眸不语。
他自然晓得父亲的话外之意。
陛下执掌天下,太子却非亲生。
这当然是梗在皇帝心头的一根刺。
也许之前的案子,就是有心人特意迎合圣意,让太子有这么一次“立功露脸”的机会,好借机铲除。
如今,入主东宫的已经是圣上的亲子。
圣上又怎会想重提前尘旧事?
可那次的案子,死伤难民无数。
难道他们不配得知一个真相吗?
母亲和表兄怀恨而去,坟前草木已深。
证据就在手边,却又要置之不理,难道他们在天之灵不会责怪自己的懦弱么?
这些年,父亲似乎……已经褪尽了当年的侠气爽朗,迅速蜕变成旁人口中的鹰犬之流……
乔岳静静跪在地上,垂着的手掌在身侧紧紧握拳。
“今夜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乔指挥使冷道:“至于许家,你救不了他们,也不该想着救他们!”
夜已深,贺之漾忽觉心思纷扰,起身伫立在窗旁。
月明星稀,少年未眠。
正值隆冬,寒气凛然。隔壁的院落里,月光下,萧瑟枯叶结满薄霜,乔岳长跪在冷风中,身形丝毫未动,黑眸却闪过一瞬的无措。
第45章 冷漠如昔 不论生死,他都不会再向乔岳……
京城冬日寒气透骨, 一夜跪下来,饶是乔岳亦神色憔悴,发丝凌乱垂在俊朗的面容旁, 咄咄逼人的气势削减不少。
管家瞥了自家少爷一眼, 还是开口道:“少爷, 要不……给学里告个假吧。”
乔岳眉心微蹙,披上大氅:“不必。”
他稳住身形, 随意用了些膳食, 大步走出乔府。
锦衣卫既然已知晓许家的事儿, 想必不会轻易放过, 若要捞许家的人, 定要从别的口子入手……
可是父亲的态度,分明是不愿自己再提及往事。
既然过往的冤屈无法申明,那费心搭救许家又是为何?因着和国子监的那点子交情?
乔岳轻勾嘴角, 扯出嘲讽的笑意。
他任职锦衣卫多年,最擅权衡利弊, 怎么会被国子监的微末交情迷了眼?
乔岳下定决心放任不管,心里清明不少,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朝府邸门口大步走去。
然而他没想到贺之漾立在乔府门口。
少年裹了一身狐裘, 乌发垂在纯白护领外,眉心满是焦急, 看到自己出门,忙迎上来叫道:“岳哥!”
冻了一夜才坚如寒冰的信念, 猝不及防的悄然融解。
乔岳察觉出心绪波动,头一次不愿见贺之漾,别过眼神皱眉哼道:“你怎么来了?”
察觉出乔岳声音里的不耐, 贺之漾跑着的脚步一滞,站住没再往前去,笑容有点讨好:“哥,那个……许姨的事儿怎么说?”
少年一大早巴巴站在府邸门口,捧着讪讪的笑意小心翼翼看向自己。
问讯的不过是许家人的消息。
心里的戾气蓦然被尽数激起,乔岳凶巴巴的沉了脸,冷声冷气道:“还能如何?进了诏狱,只求速死吧!”
对,他本就是个无恶不作的锦衣卫,这般语气方才配了他。
贺之漾被这语气中的恶意激得立在原地,半晌才又惊又怒道:“乔岳,昨日是谁说许姨定然无事!你揽下的事,难道要反悔?”
昨日乔岳信誓旦旦的说许家人定然无事,贺之漾估摸这点小案子,顶多是乔岳一句话,也许当天都能把人放了。
谁知眼巴巴等了一早上,却得来这样的结果。
乔岳若是真的撒手不管,为何昨日偏要放出豪言,这不是明摆着要耽搁许姨的性命么!
乔岳翻身上马,冷道:“你今日来,只是为了说此事?”
贺之漾握拳:“一清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昨晚一夜未合眼入眠,你觉得这是小事么?”
这话一出口,乔岳心头登时涌上酸意委屈。
他也一夜没睡啊!!
方才匆匆出门,连向来粗糙的守卫都看出他神色不适,晓得满脸关怀问一句昨夜是不是没歇好……
可贺之漾怎么看不出呢?
他眼里只有旁人是睡是醒,却从未仔细端详过自己。
乔岳握住鞭柄,冷道:“哼!他一夜没睡,你倒是知晓的清楚!”
贺之漾的确没仔细看乔岳的神色,他一心都扑在了许家的事上,急道:“岳哥,此事真不能玩笑,一清家里只剩了他母亲一人,若许姨在诏狱出了事,一清又该多伤心……”
乔岳坐在马上,冷漠如昔:“死在诏狱的人多了,京城的可怜人亦不少,难道乔某还要一一去替他们揩眼泪不成?”
谁喜谁悲,谁哭谁笑,和他有何关系?
说罢,扬鞭要走。
贺之漾急了,不管不顾跑到他马前,抬头倔强道:“可许家手握地契,本就是锦衣卫误抓了人,一桩小事而已,为何你们还死咬着不放?难道锦衣卫都是不遵律法,是非颠倒之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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