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林声过着优越潇洒的生活,最大的困境可能就只是偶尔没有写书的灵感,可现在看来,他想得太简单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容易的,哪怕版税丰厚的青年作家也还是要做一些不喜欢做的事、还是要应付一些不想应付的人。
沈恪没有说话,过去帮林声穿外套。
林声醉醺醺的,被人拉起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沈恪,但因为脑子实在太晕,已经不转了。
那个中年男人站在那儿看着他们折腾,也觉得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跟林声的那个编辑说:“等会你把他那个稿子发我邮箱一个我看看吧。”
编辑有些意外。
“也挺不容易的,我看看要是写得还行,以后有机会就给他推一推。”
“好的好的,高老师我等会就给您发!”
那个被称作“高老师”的中年男人摆摆手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了,等他走远,编辑有些兴奋地拉林声的胳膊:“你听见没啊!”
林声醉得趴在沈恪怀里什么都不知道,倒是沈恪很开心地问:“林声有新书要出版了?”
编辑也在兴头上,没在意那么多,随口说了句:“还不一定呢,不过今天这酒也不算白喝,好歹高老师记住他了。”
沈恪听着这话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照理说,林声出了那么多书了,是这本书的题材不一般还是怎么回事,新书要出版,编辑怎么开心得像是人生头一遭?
“现在出版个书竟然这么不容易。”沈恪笑笑,准备带着林声走。
“怎么说呢,分人吧。”编辑帮着沈恪把林声往外面扶,“有些人啊,出版社都抢着出他的书,有些人呢,写得其实不错的,但没名气没路子,出版社哪儿知道他是谁呢,市场经济,没人愿意冒险的。”
沈恪笑了:“林声的书可不算是冒险吧?”
“他?”
他们到了路边,深夜,地方又偏,来往的出租车少得可怜。
编辑今天也没少喝,站在外面吹着风点了根烟说:“我不想打击林声,他确实挺努力的,但这种事情有时候也得看运气。”
沈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话怎么说?林声的运气……最近不太好吗?”
编辑笑了,看向林声的时候眼神中似乎带着些沈恪不愿意承认的怜悯。
“他啊,岂止是最近。”编辑叹了口气,抽了口烟。
“要是这次高老师真能帮推荐一下的话,可能会有点希望吧,但是也不好说。”编辑抬手蹭蹭鼻子,“出版行业现在也不景气。”
沈恪紧紧地搂着林声的腰,对方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编辑的话让沈恪有些耳鸣,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对方还在忧愁地说着什么,但沈恪已经有些听不真切,他心里涌起一个念头,但又觉得应该不会,林声跟他不一样。
“他今天没少喝,”编辑看了一眼林声,“就因为高老师开玩笑似的跟他说要是他能把那一瓶白酒都喝了,就看看他的稿子。”
一口烟抽得有些难受,编辑说:“其实我们都知道,就是句玩笑话,可林声当真了,他太想出版一本属于自己的书了。”
这句话一落地,沈恪的心也跟着摔在了地上。
“这是他的第一本书?”
“第一本,还没出版的书。”编辑说,“其实我也不算是他的编辑,就是以前合作过,林声是我见过最努力的写手,每次有机会,我都希望他能争取一下。”
远处来了一辆出租车,编辑抬手招呼。
“车来了,赶紧走吧,这都后半夜了。”编辑说,“刚才高老师的那事儿你先别跟他说吧,我怕又落空,我去谈谈,等有着落了再说。”
沈恪此时心情复杂,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意外闯入别人秘密花园的过路人,撞破了别人隐藏起来的秘密。
他突然之间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林声的这个编辑朋友,只好点着头,赶紧扶着醉到不省人事的林声上了车。
出租车的门关上了,林声靠在那里还在睡着。
出租车司机问了一句:“去哪儿?”
是啊,去哪儿呢?
沈恪攥紧双手,用力到骨节都凸出了。
他看向坐在一边睡着的林声,在心里问:你说我们去哪儿呢?
沈恪很矛盾,他一时间还不能理清自己的思绪。
“附近有快捷宾馆吗?”沈恪问出租车司机,“我们就去附近的宾馆吧,我朋友喝多了,怕走得太远他半路吐您车上。”
司机一听这话,恨不得让他们立马下车。
司机师傅打开手机导航,还真在附近找到一家小宾馆。
打车只花了个起步价,沈恪在司机师傅的帮忙下背着林声去办理了入住手续。
他不知道林声家住在哪里,也不可能带林声回家,只好开房。
宾馆很小,房间也很小。
沈恪小心翼翼地把林声放在床上,然后就那么站在床边看着他。
突然之间沈恪觉得喝醉的好像不是林声,而是他,他没法清晰地回忆起刚刚林声的编辑跟他到底都说过些什么。
他觉得头晕,呼吸不畅,于是走到窗边,开了个狭小的缝隙,点了支烟。
身后,林声睡得很熟。
沈恪用力地抽着烟,觉得心里有什么在一点点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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