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习惯在蝙蝠家族的会议中充当刺头的角色了,尤其是在看着他们的傻样的时候,这让他扮演起这个角色的时候堪称得心应手。即使是与法外者那两个队友的对话,也总是能说上两句就拐到任务上去。埃斯梅的确是个例外,他们之间的氛围一直都是平和愉快的。但在刚认识她不久的时候,他挑起的话题也是带着目的性的。
他曾经打探过她父母的近况,而埃斯梅的回复出乎意料的直接:“他们死了。”
像他这样的人已经不会因为这句话的意思而吃惊了,而是因为这句话的表述方式。埃斯梅不是没脾气的,只要她想和人斗嘴,她能不带脏字的怼得人无法反驳。她性格里的这点恶劣不足以将她本身的温柔抹去,更像是某种小心试探着相处底线的行为,所以这就显出这句话的无情之处了——杰森起码能想到不下十种的别的表述,比如“他们离开了”或者只是一个沉默的微笑。直接点明“死”这个词对她来说显得太过尖锐了,仿佛死亡的前因后果都从这个事实之上被剥离了,被她保留下来摊开来给别人看的只有这个结果而已。
如果他不叫杰森·托德的话他也会这么认为的。但很可惜,他恰恰是,所以他知道他不应该再往下问了,哪怕这背后就有可能是他一直想知道的,关于为什么埃斯梅会来到哥谭的原因。
那天他们第一次接吻了。杰森突然想起来这点,这让他在推门时的心情好了一些。
埃斯梅坐在床上,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望了过来,他看见她的嘴角似乎是带了个微小的弧度,但在看到他的样子的时候迅速的变成了一声惊呼。她迅速跳下床,熟练的翻出医疗包,而他就靠在门边上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他身上还带着血迹,锁骨边上没有被头罩覆盖到的皮肤微微外翻,随着他尚未完全平静下来的呼吸起伏。
埃斯梅已经在床上摊开了她要用到的工具,回头看到杰森还没挪地方。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向他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已经拿起了剪刀准备处理他身上那些碍事的衣服布料。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还微微瞪了他一眼。
她身上穿了件新的纯白睡衣,身体随着她的姿势而微微前倾,眼睛里是带着些催促的认真。
人有的时候会莫名的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些场景,有些人,有些动作,明明应该是从未见过的,但在某个特殊的时刻,这一切无端的给你一种熟悉感,就好像你曾经经历过同样的境遇。你无法解释这种感觉产生的原因,但这熟悉感早在你意识到奇异之前就化作一个个光点从毛孔钻进来,激起背后肌肉的一阵收缩,然后再蛮不讲理的搅浑你的脑子,让你确信现在眼前看到的那件睡衣,那个姿势,甚至她呼吸的动作,灯光在她身上的游移弧度都和你印象里的画面分毫不差的吻合。事情就是这样的,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你无法从记忆中找到支撑的证据,但你就是知道。硬要说的话,这就好像是一种未卜先知,你只有到了这一刻降临时才会恍然大悟,原来——
——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你就一直在等待它的到来。
医疗箱被合上的轻轻咔哒声让他回过神来,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埃斯梅走进了浴室,回来时拿了一条热毛巾递给他。
一直到他收拾完自己,她都很安静,什么都没有问。她从来都不问。她只会从背后抱过来,以一种小心的,不会压到他伤口的姿势,轻轻的圈住他。但她的手指总是绞得很紧,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在那儿似的,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着满满的白。
不过这次她轻轻的问了,“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她指那个十一点的约定。
是因为你要急着回来,才受的伤吗?
这个傻姑娘啊。
他们之间的吻很少这么安静,安静到就只有嘴唇相贴的浅尝辄止,只有睫毛贴合的轻微震颤,就像第一次的那个吻一样。
也不知道之后是谁先起的头,总之等杰森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两个汉堡——埃斯梅做的,感谢于她囤货的好习惯,圆面包和牛肉饼在这个公寓里都不是难找到的食材。然后他们钻进被窝,把被子拉过头顶,像两个青少年逃避父母的查房一样躲在里头,然后讲点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琐碎故事,像两个喝醉了的傻子一样,对方随便说了些什么都会引起一阵发笑。
他准是昏了头了。现在的他就好像是,是什么呢,他也说不出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他跟她说了他不靠谱的父母,垃圾桶里的半个三明治,街角流不干净的污水,还有维奇,那个曾经试图拉他进红头罩帮的家伙。然后他笑起来,也不知是在笑这个名字还是在笑什么。
真奇怪,他边笑边想,他以为他已经不记得这些了。
然而埃斯梅却不笑了。她关了灯,轻轻吻了他的额角,“休息吧。”
杰森握住她的手,“我明天会把被罩换了的。”它刚刚沾了点血和灰尘。
“当然,那是你的家庭作业。”
(十五)
按常理来看,昨天晚上他们也算是有所进展,所以按照一般情侣的发展规律来看,怎么说他们的关系都应该更亲密才对。
…所以都说了那是一般情侣了。
杰森觉得有点不自在。就是那种好像什么都没做错,但偏偏就是有哪儿不对劲的不自在。如果把这个问题交给埃斯梅来回答,她一定会气定神闲的喝口红茶说他只是害羞了,给他吃上两块那不勒斯冰淇淋就会药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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