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想到,当左棻真的苦笑着,一脸凄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心会那么痛。
他想娶左棻,是出自什么缘由呢。
像是终于拥有了一个问她要不要和自己永远在一起的理由。
半开玩笑的表情掩饰掉了惴惴不安的心理活动,但当真的看到她眼中完全没有想到的错愕时,心里原来还是会一遍一遍感到钝痛的。
于琛走出病房,手中偷出来的户口本师出无名,铩羽而归,他好些天没有再去医院。
再一次见到的时候,左棻求他,哄他,骗他答应不要让医生终止自己的妊娠。
她说:“我希望你第一个抱她。”
骗子。明明在给于点的信里还在骂他太凶。
海边真是个水逆的地方,于琛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在她的眼泪中败下阵来。
那个人有什么好呢。于琛想。
如果一切从头来过,他肯定不会在初中的第一节 课,女生给他丢纸条时假装没有看见。
他会从一开始就对她很好,好到让她不舍得和别的人更好。
这样才不至于到最后,连孩子她都要让自己帮忙还给别人。
如果我不还呢?
于琛狠心地想。
我要领养她,让她姓于,叫我爸爸,叫你妈妈,她的亲生爷爷奶奶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一个不到七个月就诞生到世上的小孙女。
反正你用了我奶奶取的名字,那让你的孩子成为我的家人也没有什么。
但是。
但是,在那个小小的、还没来得及让于家任何一个兄弟抱过的孩子在保温箱里嘤咛着翻身的第一刻,于琛被怨恨压抑的内心却出人意料地忽然平和了下来。
这个孩子和她的妈妈一样,并不属于自己。
但她们也同样不属于别人。
左棻带着先天的不完整来到这个世上,但她活得比所有人都要自由。
不受拘束地笑闹、爱恨,无论什么时候,眼睛永远都是亮晶晶的。
不怪于点会想要亲近她,毕竟没有人拒绝得了温暖的事物。
“哥哥。”于点小声叫他。
“你想抱抱我吗?”
于琛好笑地看向他,但小孩子仰头与他对视,眼神直白干净,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胡话。
于点张开手臂。
“给你传递一点我的可爱,等到妙懿从保温箱里搬出来,还是你来第一个抱她吧。”
他的弟弟,原来是这么一个自说自话的蠢小孩吗。
就像是许多年前,那个坐在自己旁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嘟囔“我的同桌是个木头”的女孩子。
摇篮里的小孩子们在哭,在闹,在康复,在长大。
年轻的男人低下头,在孩子的肩膀上沉默地落了人生的最后一场泪。
算了,总是拿人生做度量衡更加荒唐。
至少他今年内不会再哭了。于琛发誓。
第35章 淋雨一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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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劳动节前,信雅中学本部与分部同时举办了一年一度的夏季运动会。
于点没去过老校区,但是听汪皓霖说,荔台校区的大操场确实要比老校区稍微阔气那么一咻咻,和图书馆一样,是位姓程的慈善家捐赠的。
于·有钱人八卦通·点立刻表示自己了解:“那个慈善家领养了好多孤儿呢,还出钱帮他们治病。”
他听左棻说起过,虽然姐姐没有被领养,但她所在的福利院被资助了,所以前些年她才有钱做那些大手术。
何旦在旁边唏嘘:“纯搞慈善啊?你们有钱人真有格调。”
也没有。虽然程姓慈善家捐得多,但是博了美名,赚得更多。
于点没说出后半句话,只是眯眯眼笑了笑,道:“回报社会嘛。”
周舟死狗一样从操场上飘了回来:“那你也回报回报我吧,点儿。”
他栽倒在三班的空位上,气喘吁吁:“妈的报名的全是群业余选手,铅球扔得和躲避球一样,跑死我了。”
何旦很关注名次:“那你肯定第一吧?”
周舟嘿嘿一笑:“失手了,没成绩。”
大家翻了个白眼散开了。
运动会为班级争光人人有责,三班女孩子多,男生们每个人都被周舟缠着至少报了两个项目,郁子升更惨,这一上午于点都没怎么见到他。
“哎,雨点儿!该你去跳远了!”绑着值勤袖章的小林子在远处蹦着高喊他。
于点应了一声,往外跑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嘻嘻哈哈地为他加油鼓劲:“输了也没事!”
再见吧各位!
跳远检录的场地在操场的西南角,这会儿刚刚好被毒辣的太阳高照。
于点两只手在额前搭着凉棚排队,忧伤地想起自己早上好像忘了涂防晒。
小雨点要变成非洲的小雨点了。
非洲下雨吗。撒哈拉是否也有眼泪、哭泣。
“运动员准备,每人两次机会。”
散漫又冷淡,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声音。
于点惊讶地举起人肉凉棚,意外发现那人竟站在队伍旁边。
鸭舌帽檐落下阴影,少年一手揣兜,单手举着检录表,腿不抻直也比别人高大半头。
郁子升怎么在这儿啊。
“踩线。第二次。”
前一个运动员从沙坑爬起来,臊眉耷眼地走回起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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