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茜是裴霁捡回来的,孤立裴霁那些人,自然也不待见小小的裴茜。
小小的裴霁也不知道为何对裴茜那么在意执着,说想领养他也可以,但得把裴茜带上一起。
就算被领养了,裴霁也会想方设法跑回来,用领养人的话来说,就是养不熟。
裴茜的病就是烧钱的,谁也不愿意领养一个病秧子回去,即使裴霁长得再乖巧。
所以领养的事,次次都不了了之。
裴茜稍稍懂事后,就知道,自己是缠在裴霁身上的吸血藤,把他禁锢在原地,哪儿都去不了。
自己是累赘,是害他这么多年如此辛苦的罪魁祸首。
“……若不是我,哥哥不至于在福利院苦熬这么多年……”
裴茜声音越来越低,越说越觉得鼻酸,赶紧低头,飞快地伸手抹了一把脸。
言珩喉咙艰涩,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抬手抱了抱裴茜,轻轻拍了拍裴茜的背,嗓音低哑:“乖,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你已经很棒了。”
裴茜想让言珩心疼裴霁,想他对哥哥好一点,也为了让他更了解裴霁,所以把自己记得那些事情,那些在福利院因为人微言轻受到的不公平对待,那些‘孤苦无依’的小孩子们,都对裴霁做了什么,都说跟言珩说了。
裴茜亲手挖开好不容易用时间治愈的伤疤,鲜血淋漓地展现给言珩看。
听裴茜这个裴霁过去的参与者说这些细节,比隔着屏幕听裴修笼统地说裴霁之前过得不好,冲击力大多了。
言珩几乎是自虐的强迫自己坐这儿,听裴茜说福利院那些孩子怎么针对孤立他们兄妹的。
听裴茜和裴霁两人,是怎么分一个白面馒头,就着水过一晚的。
愤怒,无奈,心疼……百感交集。
言珩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握着,再一寸一寸用力挤压。
酸胀,钝疼,令人喘不上气。
裴茜抬头时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她胡乱地抹了抹脸,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看言珩:“大哥哥,哥哥怕打雷,你是不是知道?”
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言珩眨了眨酸涩的眼,对上裴茜的目光后,抿着唇点了点头,开口声音有些哑:“知道。”
小院长第一次在他家留宿,就是因为暴雨打雷,当时言珩就发现裴霁怕打雷了。
言珩现在还记得裴霁听见雷声时那刷白的脸色和不断颤抖的模样。
当时言珩就猜到,小院长以前在雷雨夜,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让他本能害怕。
裴茜又问言珩都知道为什么,言珩摇头,当时裴霁什么都没跟他说。
“我猜哥哥也没跟你说。”裴茜低声开口:
“我四岁时,第一次发病严重到休克的时候,就是下暴雨的雷雨天气……”
裴茜患的是,儿童常见的髓母细胞瘤,且是少见的在未满周岁就发现的病例,是癌细胞生长扩散得非常迅速的恶性肿瘤。
从确诊到现在,十几年,裴茜一直在和病魔做斗争,有国家政策,治病大头不用愁,所以虽体弱常生病,但她也平安活到四岁了。
她四岁那年,裴霁还没十三岁,那天雨下的很大,他们兄妹俩躲开众人待在食堂,裴霁偷偷给晚上没吃饱,半夜喊饿了的小裴茜炒饭。
兄妹两人都没敢开灯,怕被别人发现。
在吃饭过程中宁,原本好好的裴茜忽然发病倒下,小小的裴霁也慌了,第一反应是寻求大人的帮助,抱着她就往外跑。
那天也是雷雨交加的雨天,要从食堂去宿舍楼找大人,要穿过没遮挡的泥土操场。
冰凉的雨水扑头盖来,裴霁也顾不上,只担心怀里没了动静的裴茜,大声喊叫,可是在轰鸣雷声的掩盖下,他这点声音并不突出,没能在暴雨中掀起半点水花。
等慌忙无措的裴霁好不容易拍开其中一位女员工的门时,裴茜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送去医院的裴茜脱离危险,而裴霁却免不了一顿打。
十几年前,福利院各方面管理没有现在这么严格,也没这么正规,员工拿小孩泄愤的事,很常见。
反正只要在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就行了。
说到这里,裴茜一直在眼圈打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如断线的珠子落下来:“我醒来后才知道,因为哥哥半夜带我去食堂给我做吃的,院长很生气,骂他是小偷,偷自家东西,还把我发病的事,怪到哥哥头上,他们打哥哥……”
还没十三岁的裴霁被当成小偷,还被冠上了差点害死裴茜的罪名,大人们半夜被扰了美梦,把担惊受怕忙前忙后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了裴霁身上。
小裴霁蜷缩在墙角,护住了肚子和脑袋,从他的角度,刚好看见斜上方半开的窗户。
雨夜天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夜色深处似乎藏着会吃人的猛兽,令人心惊胆战本能畏惧,刺目闪电劈开夜色,轰鸣的惊雷像是炸响在耳边。
雷声雨声,鞭打责骂,身体疼到麻木,还伴随着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哭喊惨叫,裴霁度过了记忆相当深刻的一晚。
裴茜跟言珩说,那天之后裴霁也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这些事裴霁从来没跟裴茜说过,他以为她不知道,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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