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已经站在了人头面前。
他脚踩着浓稠的血,再抬头,发现这辆地铁停靠的时间远比乐园站来得长——
似乎是熟识的几个人一同走上了那节血迹都没擦干净的车厢,然后,另一节车厢的门打开了,又上下了几个人。
共同点在于,上车的人似乎是认识的,而下车的人大多很狼狈,即使车厢内没什么问题,他们的表情也是塞满了疲惫的,像是被工作折磨了一周也没法休息的社畜。
江淮抱着人头站起身,发现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人在意这颗人头,也没有人在意明显寓意不详的车厢,下来的人仿佛处理完了人生大事,上去的人行色匆匆,整张脸都写着“再不上班就要失业不得不上”。
在这一上一下间,既不往左也不往右的江淮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不过,他也注意到,除了他这个站在正中间特别明显的人以外,还有其他人同样没有上地铁,而且,对方一直在盯着他。
目光有如实质,落在江淮背后,而如果江淮转身,就会落在他头顶或者肩上,特地不去看他的脸以及眼睛,似乎是那些追踪者防止比较敏感的人注意到而养成的习惯。
不过……这对江淮似乎不起作用。
他又看了眼那些下车的人,他们自然而然地找了个地方闭目休息,好像根本不担心被偷东西或者被人抓住机会攻击什么的,江淮想:“地铁站是不是不允许……违法行为?”
看到那些分明与死者同一车厢的人,根本没在意这滚出来的人头,而列车直接带着无头的尸体开走了。
江淮有点……不高兴。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太正常,而他自己似乎也不太正常。
带着人头走来走去会使得对方脑内的东西流得到处都是,江淮脱下外套把这颗脑袋包好,想着至少给他留点体面。
然后,他好像是因为不安,所以往一根立柱的后方去了,这样其他人——他们或许在等待刚开走的乐园地铁——就不会注意到他,在他盘腿坐下没多久,一双脚落在了他面前。
他仰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立领马甲的男人,身量挺高,至少一米八,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之间,桃花眼,看谁仿佛都在笑,只是正叼着根烟,气质就显得有些薄凉。
他是特地来找我的,江淮确信。
因为从他出现在这里没多久,这个人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了他身上,而江淮走到隐蔽处后,他果然来找自己了。
江淮觉得自己需要思考一下。
于是他眨眨眼。
以他为中心,周围3x3x3m范围内的时间仿佛被静止了,男人依旧保持着叼着烟似笑非笑的姿态,江淮站起来,看了看他肩膀和后腰处。
“他的穿着很正常,但在其他人都不正常的情况下,他的正常反而有些故作姿态,他走近我的时候,左腿的动作不太自然,是受伤还是别的……”江淮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声音,“有……金属一样的声音在其中,是义肢吗?”
“他的烟没有牌子,”江淮扫了眼对方口袋,抽出烟盒,“‘希望游乐园’开园17年纪念版,我的手背上有希望游乐园这几个字,我是来旅游的游客吗?不太像,主要是这里不太正常。”
“裸露的手臂上有伤疤,走路的姿态也很警觉,这里明显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我失忆前生活在这里吗?这里还在华国吗?”
最后,江淮拍了拍面前一动不动的男人,动作自然就好像在帮他的肩膀掸灰——
他读取了对方的记忆。
如流水般的记忆在脑内闪过,不到三秒钟,他就理解了一切。
江淮估计自己现在比男人自己还了解对方,但随之而来的是索然无味感——他一开始就可以这么做,但觉得那样做太无趣了,就像拿着通关攻略在打解密游戏。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谁都没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男人可不知道自己连底子都被掏出去了,他只是扫过江淮抱着的人头,对他虚点了点,笑道:“新来的?”
唐康安的人生既不康也不安,但他的人生按理说才走了一小半呢,还有后半辈子可以奋斗。
他就这么把自己奋斗进了希望游乐园,起因是一场黄金抢劫案,在金店工作的唐康安在一片混乱中被劫匪刺破了脾脏,而又因为抢救方式不当,他的耳边刚出现救护车的声音,就失去了意识。
总的来说,他的死就是个彻底的乌龙,而他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再次睁眼,唐康安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希望游乐园。
其实复活不复活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活命那么渴望,而唐康安在被副本里的鬼吓得屁滚尿流后,就意识到,这个副本,他是没可能通关了,还不如在休息区混日子。
可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休息区混着的,因为吃饭休息都需要积分,而积分又是需要从副本中获得的——当然,就算什么都没有,还是有很多其他方法赚积分的,只是那都不是……合法的办法。
——合“希望游乐园”的法。
不合法就代表着这种交易不受保护,可能会遇到各种意外。
唐康安干的就是这种生意,不过他这种等级的小虾米,当然只是替人牵线,俗称掮客。
他算是掮客里面少有的有良心的,体现在:如果客户还有道具可以卖,他就会劝他们别卖器官,如果还有器官卖,他就会劝他们暂时别卖掉脑子和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