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因斯少将的回复迟迟没有下达,萨维尔中校便一直对此保持沉默。他和迦兰德表面上都当那天夜晚无事发生,依然保持着从前的克制距离,迦兰德看着萨维尔中校没表情的脸,却想不到他为了她的自由,隐瞒了赫尔曼少校对她的越界爱意,第一次对尊敬的老师凯因斯少将作出了虚假的报告。
罗德尼上校一如既往地工作起来就不要命,萨维尔中校便只能强行把他撵回来,让迦兰德看着他多休息一会儿。他坐在沙发上,脑子里还在想着此前的测试反馈,迦兰德拍了拍他的肩,让他躺下来多少还是睡一会儿。
他枕在迦兰德的大腿上,让迦兰德四十五分钟后叫他起床。他闭上眼睛,眼下的青色十分明显。迦兰德想起第一次在基地里和他碰面时他眼下的青色,想了想才发现,她似乎唯一一次看见罗德尼上校精神饱满红光满面,还是他简历上的那张照片。照片上他肩扛着上校军衔,应该是如里诺少校所言,在大型战役里夺得了耀眼的胜利,一天之内连升两级,拍新的证件照时,眉梢眼角都是青年军官的志得意满。
四十五分钟后,迦兰德叫醒了罗德尼上校。罗德尼上校醒来时,揉了揉眼睛赶紧坐起来看了看时间,确定迦兰德是准时叫他起床后,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啊,你没有学萨维尔学长老是拖着让我多睡会儿真是太好了。”
他感叹着站起来,准备去洗个脸醒醒神。迦兰德也无事,索性跟着他走,听他说话竟有些哑然失笑,也不知道他是被萨维尔中校诈骗了几回。
“我没有萨维尔中校说话那么有分量嘛,学他骗你多休息,以后你对我都没信心了不睡了怎么办。”迦兰德站在盥洗室的门口,两手背在身后看他挽起袖子低头洗脸。
罗德尼上校听了也忍不住笑,如果不说话惹迦兰德不高兴的话,比起最开始,迦兰德现在的态度已经称得上是相当温柔了,罗德尼上校忍不住有些心里发酸,水哗啦啦地响着扑到他脸上,他问迦兰德:“你以前好像很讨厌我,还天天故意躲着我走,为什么最近忽然对我好起来了?”
迦兰德盯着自己的鞋尖,倚着高跟鞋的细跟摇晃着,随口就回答他的问题。
“以前是觉得罗德尼上校的个性很讨人厌,像块铁板,可是后来想了想,如果我是你,能做到你这个位置上也不见得个性会比你好……”
罗德尼上校笑着关上了水龙头,拿起一旁的毛巾擦起了脸,迦兰德也继续说着。
“……而且里诺少校跟我说过你以前的事,明明连升两级风光无限的时候,还站出来保了里诺少校,我很尊敬这样的你。”
罗德尼上校的动作一下就停住了。
当迦兰德提到这件事时,他心跳似乎确确实实地漏了一拍,大脑整个一片空白。这是他死命想要去遗忘的往事,他曾确确实实地志得意满,可他也万分真实地想过去死。
他放下了毛巾,扔在了洗手台上,轻轻地留下了一句“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便撇下了迦兰德,快步离去。
研究区域。
“我真的要受不了了,罗德尼上校完全就是疯子!”
研究人员的休息区茶水间里,里诺少校刚刚走进去,就听见一声低沉而愤怒的抱怨声。里诺少校走进去一看,就看见罗德尼上校的副官阿德莱德上尉,咖啡还没喝完,纸杯便在手里捏得不成形状。
“他不当人也不把我们当人吗?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压榨休息时间就算了,他现在的脾气真的越来越可怕了,稍微犯点错我感觉他都快把我杀了,他是拧发条的吗?他不需要休息的吗?”
里诺少校人缘一向不错,看见阿德莱德上尉同其他士官抱怨,他便笑眯眯地走进来,拿走上尉手上捏软了的纸杯,重新接了一杯咖啡递给他。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阿德莱德上尉,你跟着罗德尼上校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他这个人的德行嘛,最近大家压力都很大。”
阿德莱德上尉皱起的眉毛里有些匪夷所思,他接过咖啡,但也没有喝,只是看着里诺少校定定地说了一句,“我就是太知道他什么德行。”
“好啦好啦,逼得紧没办法嘛,谁叫前线那帮家伙打得太烂要我们擦屁股。”里诺少校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揽着他一起往一旁走去。
里诺少校看见阿德莱德上尉的眼睛里都是狰狞的血丝,他知道罗德尼上校向来不要命,大概也把手下的副官逼得受不了了。
“阿德莱德上尉,你当年刚毕业就做罗德尼上校的副官,阿齐拉攻防战的时候听说他不也挺疯的吗?怎么样?他连升两级带着你们也一起晋升,结果也还是不错嘛,你看我以前在前线疯狂卖命现在不也才是个少校吗。”
茶水间里的军官和研究人员们都是神色匆匆的,喝了点东西提了提神就又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去,阿德莱德上尉和里诺少校站在一茶水间的一角,其他人见里诺少校在跟阿德莱德上尉说话,便都识趣地先溜走了。
听里诺少校这么说,阿德莱德上尉有些欲言又止。
“我想申请调岗了,我不想再待在罗德尼上校身边给他当副官了。”
“喂喂,我们现在在这里哪里是想调岗就能调岗的啊,想什么呢,现在都指着我们擦屁股了。”
里诺少校敲了敲阿德莱德上尉的脑门,阿德莱德上尉今年二十叁岁,同样的平民出身,同样毕业于战略科,士官中也常常打趣他是罗德尼上校的翻版,可里诺少校很清楚,他和罗德尼上校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人。
阿德莱德上尉把里诺少校的手摁下来,忽然很严肃地问他:“里诺少校,当年阿齐拉攻防战,你觉得你也打得很烂吗?”
里诺少校说不出话来。
阿齐拉攻防战一直是他的梦魇,远远超出情报的敌人规模,接二连叁为了掩护他倒下的同僚,甚至还有队友连尸体都没有回到故乡。两年过去了,他做噩梦都还是会梦到当年惨烈的场景,午夜惊醒时,仍然还是一身冷汗。
阿德莱德上尉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周围,背对过摄像头去,看着里诺少校一字一顿地说着:“里诺少校,这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我本来不该跟你说的,但是不说我良心不安。”
“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向你透露这个行为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我希望你认真听着。罗德尼上校不值得你维护,他当年保你,是因为你遭受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你们中队是被放出去送死的诱饵,为了他的战功,他甚至愿意让你们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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