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军营的副手找到了他,走之前沈愈想带着夏氏一起,然而夏氏顾念自己还要为母亲服丧三年,只能让他先走。约定三年为期,她会在原地等着沈俞。
然而这一走就音讯茫茫。
沈俞打了胜仗,剿灭了异族势力,回京后一路高升,加封太尉。
人是会变得,越拖越高的地位打压了他的良心,他再也没动过接夏氏回京的念头,书信也渐渐中断。他不想让南伐的壮举有任何污点,就麻痹自己当一切都没发生。
直到几年后夏泽进京,沈愈才知道夏氏已经过世。
“臣当年糊涂,生怕被人戳脊梁骨,没有与夏泽相认。”沈愈目光混沌,茫然的看向堂上挂着的山水画卷,“之后臣的长子带他入了禁军,臣也就放心了。后来上了年纪也是经常后悔,就偷偷差人送些银钱过去,想弥补一下心头的愧疚,但都被他退回来了。”
他娓娓道来,话到末尾,已经沙哑哽咽,让人看着心生怜悯。
然而在瑛华看来,这些不过是无用的矫饰,“太尉真是爱惜自己的羽毛啊,亲生骨肉流落在外,你都能不管不问,实则道貌岸然!”她眉眼暗沉,心如刀绞,“你知道夏泽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他身上有七处刀伤,茕茕孑立。你那点银钱,又能代表什么狗屁歉意!”
沈愈多年经营的假象瞬间崩塌,他再也支撑不住,老泪纵横道:“公主!臣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才知道当初是有多错,臣也悔啊!”他哆嗦着指向宛如惊弓之鸟的沈暮安,“这个祸精……就是我沈家的报应!”
他不能说一生清廉,但也对得起列祖列宗,对的起宗庙社稷,却不想有一个顽固不化的儿子,一赌竟是三千两白银!
以沈慕安的俸禄,想都不敢想,里头的玄妙自然不言而喻。若被告发,定会掘根启底,足够沈家大厦倾颓!
想到这,沈愈血气上翻,忍了又忍还是吐出一口污血。
“爹……”沈暮安吓到魂飞魄散,爬到沈愈身边痛嚎:“爹,你撑住啊爹!孩儿知错了!”
若他爹死了,沈家真就完了。
正厅乱作一团,瑛华的脑子嗡嗡一片,身上宛如压着千金之石,让她胸闷气堵。
她乍然起身,黑如深潭的眸子渗出凛冽的寒光,“你们沈家的命,本宫暂且先留着。日后该怎么做,你们心里要点盏明灯!”
扔下一句话,她不想在这里多待半刻,袖阑一震忿忿而走。
外面天光大亮,瑛华神情肃穆,脑海中盘旋着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话
她一身华服端坐在上,夏泽规矩利落的站在堂下。
“你是哪里人?”
“江南金州。”
“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没了,父母都过世了。”
都过世了……
回想着当初夏泽寡淡的神情,瑛华的眉头一点点揪起来。
也是,这么一个爹,还不如死了舒坦。
寝殿外,夏泽在回廊上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门口。漆木食盒摆在廊子连櫈上,偶有顽皮的麻雀落在上面,很快就被他驱走。
天还没亮,翠羽就知唤他去买糯米红枣酥给公主吃。然而火速赶回之后,两人都没了影。他问了守卫,守卫却只说公主出府了,他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人还没回来。
夏泽心里发憷,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吧?
他坐立难安,唇前雾气袅袅,就没停过分毫。
“喵呜——”
细弱的叫声传来,他垂头一看,花白猫儿正拿脑袋蹭着他的皂靴。
瑛华很喜欢这只猫,可惜养不熟,几乎不在她宫里待着,后来索性就不管任由它去了。夏泽见它回来了,蹲下身来,修长的手指挠挠它的脖子,惹得猫儿发出一阵浅浅的呼噜声。
猫儿跳上回廊,爪子扒了几下食盒,回头对他喵呜喵呜的叫。
“原来是饿了。”夏泽将食盒提起来,略带歉意的说:“这个是给公主的,你不能吃,去找下人要吃的吧。”
猫儿似乎听懂了,喵呜一声,溜着边儿跑走了。
目送它跳下墙头,夏泽才将食盒重新放下。寒风袭来,树上仅剩不多的枯叶也簌簌落下。他扣紧风扣,翘首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乐安宫外终于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夏泽眼波流转,循声睨过去,就见熟悉的身影走进了院中。
甫一看见他,瑛华就停下了脚步,眼睫低垂,看不清情愫。而夏泽神色缱绻的立于回廊之上,脸虽微肿但瑕不掩瑜,看起来依旧是分外清雅。
眼神绞缠须臾,瑛华朝他疾步跑过来,扑了个满怀,双手揽住他的腰,将头沉沉埋在他心口。
夏泽睇向怀里的女人,胳膊略微架起,双手踟蹰着不知该往哪放。
他用眼神询问翠羽,公主这是怎么了。然而翠羽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低头离开了,这让他更摸不到头脑。
恍惚间怀里的人有些颤抖,他愣了半晌,忍不住探向她的脸颊。
指尖游走在她嫩滑如瓷的皮肤上,触到了一片温热,好像烫手一般让他怔然。
怎么哭了……
夏泽神色顿沉,“公主,出什么事了。”
回府之前,瑛华在清河边上冷静了很久,可惜所做的都是无用功。面对夏泽的时候,她还是情绪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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