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刚爬上山顶,饶是他再好的体力,也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看他那失控的模样,似乎连最基本的剑法都忘了,如今就是凭着一口气在支撑他挥剑乱舞。
想要躲避他的剑刃并不算难,关键在于她躲过这一剑之后,倘若皇帝找回理智,又或者旁人提醒皇帝,让御林军控制住她,那她就是必死无疑。
不管太后到底是落到太上皇手里了,还是被司徒岚藏到了别处去,她都必须要先证明太后没有死。
林瑟瑟咬住牙关,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对着皇帝喊道:“太后还活着!方才掉下山崖的不是太后……”
她本以为皇帝听到她的叫喊声,会停止这疯狂的砍杀,暂且冷静下来听她辩解两句。
但皇帝只是愣了一瞬,便置若罔闻的继续挥起剑刃。
在这时候,林瑟瑟才突然明白过来,皇帝并不完全是因为太后而发疯砍她,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借着这个机会出一口恶气。
被京城百姓造谣谩骂的恶气,被太上皇置之不顾的恶气,被司徒声用权利胁迫的恶气,以及她身为他的皇后,却屡次出口顶撞他的恶气。
他隐忍了太久,倘若不趁此发泄一通,往后怕是再没机会挟私报复她了。
许是因为皇帝冷静了些,他不再胡乱挥剑,受山顶狭窄的空间限制,林瑟瑟越躲越狼狈,额间止不住的渗出汗水来。
直到她不慎被脚下的藤蔓绊倒,她望着那势如疾风般袭来的剑刃,终于是避无可避。
她下意识的闭上双眸,用双手护住最脆弱的头部,将身体蜷成一团,以求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的性命无虞。
但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她听到众人发出阵阵惊呼和尖叫,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嗅着那熟悉的檀香气息,林瑟瑟抖如筛糠,她的牙齿在打颤,泪水不可抑制的溢出眼眶:“哥哥……”
司徒声屈膝半跪在她身旁,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后肩,低哑的嗓音,微不可闻的轻颤着:“我在这里,别怕。”
许是来的匆忙,他忘记了戴那骇人的面具,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黏在他风光霁月的面容上。
唯有站在远处的司徒岚,怔愣的望着司徒声举在空中微颤的手臂。
他冷白如瓷的手掌,紧攥住那锋利的剑刃,剑刃割破了他的掌心,溢出殷红的鲜血,沿着他骨节修长的手指缓缓向下流淌。
一滴,两滴……
司徒声对她说——我在这里,别怕。
几曾何时,他也曾无数次将司徒声护在身下,说上这一句:“声儿,你别怕,有我在。”
到底是长大了,司徒声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因为上战场看到死人,便发烧呕吐躲在他怀里掉眼泪的孩子了。
是了,谁又不在成长变化呢?
他往日性情温煦,与人为善,如今不也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司徒岚垂下眼眸,轻颤的睫毛在鼻翼两侧落下淡淡的阴影,掩住了眸中化不开的嘲色。
“哀家在这里。”
这一声不轻不缓的嗓音,打断了众人的失神和怔愣,他们循着声源望去,却看见那被林瑟瑟踹下断崖的太后,此刻竟活生生的站在了山顶上。
皇帝握住剑柄的手臂微微发颤,他红着眼睛看向太后:“母后……是你吗?”
太后望着瑟缩在司徒声怀里的女子,眼底满是愧疚之色:“哀家遭刺客绑架,若不是皇后和九千岁出手相救,哀家便要丧命在刺客手中了。”
这话里掺着七分真三分假,真的是她险些丧命,假的是绑架她的不是刺客,而是太上皇的人。
许是因为她将景阳宫的秘密,泄露给了林瑟瑟,太上皇已经容不下她的存在。
她被捆住手脚、蒙住双眼,藏在普陀寺钟楼里的暗室里,在这整整三日内,她不敢阖眼,也不敢睡觉,在惊恐中度过每一个时辰。
她饥渴疲惫,头疼欲裂。
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司徒声将她从暗室里救了出来。
若不是司徒声带着她及时赶到山顶,林瑟瑟怕是要丧命在皇帝的剑下了,这让太后怎能不感到愧疚。
任是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大的反转,众人窃窃私语着,眸光从司徒声身上,又转到了林瑟瑟身上。
感受到他们投来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司徒声眸色微沉,不动声色的侧过身子,用身体遮挡住了众人的眸光。
林瑟瑟在他的温声低语中,渐渐缓过了劲儿来。
她正要抬头看向太后,一睁眼却瞧见他鲜血淋漓的手掌。
殷红刺目的鲜血,令她嗓音止不住的轻颤:“手,你的手……”
司徒声抬掌硬生生扳断了长剑,他将那半截剑刃踩在脚下,拢住她哆嗦的身子:“不过破了点皮,无妨。”
怎么可能只是破了点皮,这剑刃如此锋利,若是没有武功内力的人攥下去,怕是要将半个手掌都割断才是。
林瑟瑟红着眼,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
司徒声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殷红的薄唇抿成一道线:“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如果不是岁水给他留了一封书信,他都不知道她为了救岁山,竟自己一人跑到了山顶,与太上皇的人孤身周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