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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巴车一路向西,由瘦长的柏油路到坑洼不平的泥土石子路,车里的人随着颠簸的节奏摇头晃脑,车顶吊扇上挂了串没那么鲜艳的红鞭炮,流苏打绺纠缠在一起,上头只剩下两节炮竹,随着晃得尤其厉害,仿佛下一秒就都抖散了架。
    窗外的景色变了又变,从城市开到村庄转回县城又到乡里,这样几个轮回下来,终于到了目的地。
    下车前,厉挺捶了捶因为久坐而僵麻的双腿,他迄今为止遇过最艰难的状况不过就是城市厦宇里的钢筋水泥地,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不适应也难免。
    傈山的灾情一出,吸引着大批媒体前来追访报道,稍有规模的县城宾馆早半月前就被订完了,退而求其次,顾希安选了本地村民的家庭旅馆,简朴了些,但好在干净卫生。
    前台的女孩子见到他们,眼睛一亮,连忙热情招呼,只是那一口方言味浓郁的普通话听得人半知半解,小姑娘很有眼力见,占着旅馆的门面,形形色色的人看了不少,眼前二人与寻常来旅游进货的外地人大不一样,普通的针织开衫配长裤,穿在他们身上偏就贵气逼人。
    通俗点讲就两个字,有钱。
    登记入住,前台女孩取下钥匙盘亲自带路,店里唯一一间大床房,设施也是最齐全的,她一一介绍各项电器用法,离开前照例顺了一句,“有什么需要就打前台电话,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都有人。”
    顾希安此行私人原因更重,没有官方渠道牵线搭桥,又赶在灾后修复的节骨眼上,想再进山调查并不容易。
    这些阻碍在她来之前都已经预想了一遍,所以当看到山脚下那张“禁止通行”的告示牌时,并没有太意外。塌方周边区域还没解封,明令禁止车辆上下山,连持有通行证的媒体车都限流了,常规操作,可以理解。
    真正令她心惊的是另一件事。
    翌日一早,顾希安步出旅馆还没一百米,被迎面走来的两个本地人拦住了去路,强硬并不友善,厉挺见状,将顾希安护在身后,沉着脸,冷戾的眼眸扫过去。
    许是男人的气场太强,那两人面色稍愣了愣,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堆起笑脸。
    “顾记者来了也不说一声,回头村长怪罪下来,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他满口熟稔,越是如此,顾希安心里越是发慌,下意识握紧了厉挺的手,脑海里回忆着眼前人的身份,大约是孙德文那一派的。
    “这次来不为公事,不好再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会麻烦。”像是料到了她的说辞,那人很快接下话茬,“我们下山来运物资,正好有车,顾记者要是想上山,可以捎你们一段。”
    叁言两语就将思路引导她此行的目的,是有备而来。
    顾希安猜到他们会找上她,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落地傈山还不到二十个小时,不止拦路堵截,连行程都算准了,就想到这儿,难免发怵。
    低头思索了片刻,顾希安心知避无可避,最终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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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依旧是那所希望小学,万幸因地势过高逃过一劫,暴雨将原本岌岌可危的屋子冲得更破败了些,一地破瓦碎得七零八落,里头的木质桌椅板凳都有被水泡过的痕迹。
    先前带路的那两个人不知去处了,顾希安走到院子中央,看着眼前的景色。
    离开数月,此刻的傈山像是一只蛰伏许久的巨蟒,毒液渗透到五脏六腑,在荒诞里被侵蚀撕扯,直至吞并。
    她看了很久,神情始终紧张着,厉挺握了握她的手:“下一步怎么做。”
    他也看出这里的不寻常,但真想调查起来却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拧着眉心,顾希安回眸望向他:“走吧,四处看看。”
    从茂密的林间穿越而过,凭着记忆,终于找到了那间木屋,这是孙兰生前的住处。
    屋内外空无一人,泥泞的院前空地上堆放着一些还没来得及编织成型的竹篓子,混着泥水有些脏乱,那张小椅子就空置在一旁。
    顾希安缓缓走近,空握成拳轻叩在木门上,乱了队的木茬刺进皮肉里,她皱了皱眉,又敲了几下。
    无人应门。
    头顶的横梁上松落了一根白色布条,裁剪的不规整,像是从什么废布料上徒手撕下来的,顾希安捡起,仔细看了看周遭,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少了那几双盯梢的眼睛,这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来,也没有人管谁会来。
    窗子的玻璃碎了,用一张硬纸板横插在其中,权当是补上了空洞,顺着缝隙望进去,正是孙兰的房间。
    屋子里安静得很,也干净得很,原先的书桌和床都搬空了,只留了几个不占地的小家具。
    那本垫桌腿的新华字典也没了踪迹。
    书桌上光秃秃摆着一个空碗,原先的课本和一截铅笔不知去向。
    顾希安看了看,轻叹了一口气,晚了。
    大张旗鼓将他们请上山,一副任由他们查看的姿态,他们是做了十全的准备才敢如此,不论是明面上的证据,还是暗里见不得光的勾当,都被料理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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