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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风透亮的偏殿暖阁,一束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束。
皇上坐在椅子上,弘星坐在他玛法对面,听他玛法一一讲述,从基督历1355年开始,三百五十年间,西方社会的巨大变化,西方各色人等的求生生涯,发家致富生涯,冒险生涯……
“海洋对于每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一个‘新世界’,各国正规军对海洋并没有多大的管控力,而各国的利益竞争和对殖民地的野心纷争,又给海盗活动提供最大的温床。
西班牙和英吉利的一场大海战,英吉利处于弱势,危机之际伊丽莎白一世冒险启用海盗作为军事力量,许给他们‘合法劫掠’的私掠许可证,许给他们爵位,接纳他们进入上流社会……”
弘星眼神儿疑惑,眉眼纠结成团:“玛法,英吉利凭空多出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打败西班牙海军,打破西班牙的海洋霸主国地位,获得更多的海洋行走权,更多的殖民地……”
小孩儿迷瞪眼:“玛法,弘星觉得,伊丽莎白一世做的对。”
皇上一愣,看着乖孙儿那双依旧干净澄澈的大眼睛,默然片刻,哈哈哈大笑,笑声痛快至极。
“玛法的乖孙儿就是聪明。人间啊,就是这样。你战胜别人,才能活下来,才有资格说你的想法;你有想法,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吩咐人按照你的想法办事。
梅文鼎的想法,类似梅文鼎那样的文人的想法,弘星听一听,知道、了解,在心里给一个‘恰当’的位置,明白了吗?”
弘星揉揉眼睛,模糊明白。
皇上给乖孙儿正正头上的高帽子,慈爱地笑:“人间行大道。大道用大略。可是啊,凡事有阳有阴,有光有影。有大道,就有小道。有大略,就有小算计。弘星要用大道,但要知道小道。”
“要坚持自己的道,有自己的谋略,也要防备其他人的‘小道、小算计’。”
“弘星明白。玛法放心。”弘星端得一派“大将军风度”,学着他玛法日常处理政务时候的模样,十成十的相似——成竹在胸,八风不动,差别就是,他玛法五十岁,他不到四岁!
皇上忍不住,那个乐呵。
“弘星乖。玛法告诉弘星啊,这战胜其他人的方法,不光是靠拳头和鞭子,更多的是靠脑袋,靠心术。”
“玛法,弘星的脑袋聪明,心术聪明。”
“……咳咳,那玛法问问弘星,为何处罚纳尔苏去种地养鸡,而不是抽他鞭子?”
“阿玛抽纳尔苏大侄子。”
“你阿玛打完了,你就不打了?”
弘星又不明白了:“玛法,弘星不打啊。”
亲亲玛法故意做出“严肃的模样”:“真不打?”
“……弘星不打。”弘星小鼻子皱巴,还是坚持他随心做出的决定,不打,处罚。
皇上定定地看乖孙儿半响,小孩儿的眼睛里并没有答案,却又是一个清晰的答案。
皇上知道,这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本能。乖孙儿本能地知道,他阿玛打了纳尔苏,他不要再打,他要处罚纳尔苏。
猎人昼夜轮流熬驯,不让猎禽休息。耗其精力,去其野性……
皇上郑重回答:“玛法很高兴,弘星做的非常好。”
弘星高兴得来——“玛法,弘星最闪亮。”
亲亲玛法一个没忍住喷笑出来:“玛法的弘星最闪亮。玛法问弘星一个问题。那曹寅和李煦,在织造局不乖,玛法应该怎么处理?”
弘星嘴巴微张,小小的惊讶:“玛法,不打曹寅啊?”
“玛法不打了。”
“玛法……曹寅犯了法了吗?”
“犯了法,但不能公之于众。”
弘星定定地看着他玛法,长长的眼睫毛卷翘上扬,黑葡萄的大眼睛琉璃一般透亮,里面有疑问,更有关心。
弘星学着他玛法平时哄他的模样,站起来拍拍玛法的后背。
“玛法,不伤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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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那一刻的心情,无从诉说。
乖孙儿的第一反应是:“玛法,不伤心哦。”
皇上抱着乖孙儿,闻着他身上的奶味儿,就感觉,过往的一切,都是过去,都不是事儿。皇上满心的勇气,满腹的温暖。皇上和老十二、乖孙儿一起用晚食,就觉得,特美味。
一夜无话。第二天,三月二十九日上午,皇上结束小朝会,和弘星一起参加经筵讲学,带着弘星来到翰林院。
翰林院,从唐朝开始设立,担当起草诏书的职责,有“天子私人”之称。到大清朝,不光有以往那句“不入翰林不做宰相”的说法儿,还有更多的优待厚遇。
外班翰林:为保持翰林中满蒙人的比例而经皇帝特准,有的才学不够,有的真才实学不输正经科举出身,意在促进满蒙两大民族敦儒重学的风气。
充经筵日讲、论撰文史、稽查八旗官学功课、稽查理藩院档案……他们做的事情也更多。
皇上和弘星来到翰林院,除了查阅他们在编书、论文方面的事务,主要目的,找出来三个人派去三大织造局,接替当下职务,分化或者稳定三大织造局当前的局面。
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祖孙两个安静地自己走动,挨个看完一圈儿,做到院子里捧着名单看。
“不光有翰林院的人,还有其他没有差事在京的闲散官员,弘星来选,选三个人去江南,这里没有中意的,我们去内务府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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