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缓缓坐下,将脸贴向棺椁:殊儿,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为什么一次也不回来看朕?朕也不喜欢这儿,这儿不是咱们的家。咱们现在一起回家好不好?
他抚摸着冰凉的棺椁,摇曳的烛光在他脸上覆下阴影。他声音极低:殊儿,朕好想你啊
她不是不喜欢这里,她是不喜欢你。
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可怖。
什么人?皇帝大惊,下意识看去,却看不见任何人。
只有烛光,以及他在烛光下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
皇帝似是才回想过来听到了什么,轻哼一声,一字一字道:不管你是人是鬼,你都不该胡说八道。殊儿陪在朕身边二十多年,怎么可能不喜欢朕?朕是她挚爱之人。
殡宫只是暂时停放棺木的地方,守卫远非皇宫能比。但是有禁军,又有皇帝自己的暗卫,一般来说,安全无虞。
这也是朝臣能放心让皇帝待在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
然而,今夜的殡宫,并不太平。
往常安静的殡宫,忽然多了嘈杂之声。更让皇帝生气的是,他正与殊儿说话,竟然有人不长眼来打扰他们。
皇帝望着不该出现在面前的人,慢慢站起身,双眉紧皱: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他微微眯了眯眼:萧瑾,你没受伤吗?
他惊愕过后,胸中怒火翻腾,想到那个死去的暗影。他心中杀意更重。
是那人骗了他?当真可恶。
苏凌欠了欠身,轻轻抚向胸口,答道:受伤了。一支利箭直接射在这里。儿臣福大命大,又有父皇庇护,才侥幸活了下来。
定了定神,苏凌继续道:儿臣怕父皇听到消息担心,就连夜赶来。父皇,儿臣胸前放着护心铜镜,伤势还不算太重。
他笑了笑:还能来这里陪父皇说说话。
第111章 有大事了
他神色如常, 可皇帝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皇帝逆光而立, 面色阴沉, 心中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他视线从苏凌腰间所佩的长剑移开, 嘴角勾起极小的弧度:是么?
然而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怒火如潮,瞬间汹涌而至。看来他在宫外,到底是有诸多不便, 连消息都不若先时灵通了。
他心里很清楚,事情绝非萧瑾说的那么简单。若是怕他担心, 大可以派人报讯。何必连夜亲至?受了伤还不好好养着么?
皇帝双眼微眯,向窗外看去, 只看见沉沉的夜色。可如果没听错的话, 苏凌带的人可不少。
苏凌颔首,神色平静: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皇帝冷哼一声:你这次带的人不少吧?无诏携兵器觐见,是想逼宫?
皇帝眼神晦暗,他人在殡宫内,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萧瑾究竟带了多少人?外面究竟怎么样了?若萧瑾真要逼宫
父皇说笑了。苏凌微微一笑, 并不惊慌, 儿臣岂会有不臣之心?之所以带人前来, 只是担心再有今日之事罢了。他轻轻叹一口气,脸上隐约有后怕之色:如果不是儿臣警觉,恐怕此刻已经见不到父皇了。
他的反应几乎无可挑剔,皇帝扯一扯嘴角, 转了话题:你方才说,你想陪朕说话,想说什么?
杀他一次不成,难道第二次也杀不成么?只是如此一来,难免会打扰到殊儿的清静。
扫了一眼姚皇后的梓宫,皇帝默默合上双眼。
说什么?苏凌笑笑,似是认真思索的模样,慢悠悠道,在这殡宫里,不如说一说已逝的皇后娘娘?
你提她做什么?皇帝脸色忽变。
若是在宫里,只怕他会直接骂一句:你也配么?
殊儿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他竟然还在她的殡宫里提她?!
苏凌睫羽半垂,低声道:儿臣前两日在殡宫外面,见一人形迹可疑,就派人拦住了他
嗯?皇帝听到殡宫二字,知道是与殊儿有关,好奇心立时被勾起,他皱眉,那是什么人?!
那人自称是皇后娘娘的故人,身量颇高,四十来岁,哦,他右眉上方有颗红痣,缺了一根手指。苏凌轻声道,他说他是来悼念皇后娘娘的。他笑一笑,有些不屑的样子:真是可笑,皇后娘娘又怎会有他这样的故人?
皇帝瞳孔微缩,脸颊肌肉不可抑制地抖动,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人呢?他人在哪里?
当年之事,他最后悔的就是没取掉那人性命。
苏凌皱眉,仿佛没看到皇帝的反常,随口道:无用之人,已经驱赶走了啊。
不,不对皇帝皱眉摇头,耳畔似乎又回响起那个嘶哑的声音,她不是不喜欢这里,她是不喜欢你。
不,不对。皇帝双目赤红,面有异色。他是殊儿的挚爱之人,殊儿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苏凌继续道:那人一看就是个疯子,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还说长相思,勿相忘,乱七八糟的他笑了一笑,缓缓摇头:还说什么共赴黄泉,说什么来生之约说人能拆开,心分不开知道皇后娘娘二十多年都不快活
皇帝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胸口剧烈起伏,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努力压下那种强烈的难受与不堪,喉头却是一阵腥甜。他眸中暗芒闪过,生生咽了下去。
来生之约?来生之约!好一个来生之约,这么多年了,竟还惦记着!那殊儿呢?殊儿是怎么想的?她临终前,他也向她讨要了来生。
殊儿这辈子是他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只能是他的。
殊儿不是不快活,只是不爱笑而已。即使真不快活,也是因为他的缘故,是因为他做了错事,而不是因为其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们刚在一起时,琮儿刚出生时,他们明明很幸福,很快活的!她也曾对他笑的温柔美好。她不开心是因为他,不是因为别人
她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他而起。
皇帝胸口发堵,连连摇头:不对,殊儿郁结于心,不是因为他,是因为苏氏和萧瑾。是他们母子的出现,让殊儿和他离了心。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他最爱殊儿了,怎么会舍得让她难过呢?
是苏氏,是萧瑾。
苏氏早就没了,这个萧瑾,当初也不应该出现。
皇帝重重喘了一口气,目光沉沉盯着苏凌,恨不得立时除掉此人,好让其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厉声呵斥:住口!
苏凌面露惊诧之色:怎么了?父皇。儿臣有哪里说的不对么?
皇帝仿佛没听到听到他的话,几步到了姚皇后的梓宫前,手摸着冰冷的棺木:殊儿,殊儿,朕的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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