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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太傅在马车中随便换了外衫,现在身上没穿官服。是以书院的学子,虽见他眼生,却也想不到他会是当朝太傅。
    周令月只得向父亲走过去,在他身旁数尺外站定,无精打采施了一礼:大人
    周太傅额角跳了一跳,眉头已然拧起:嗯?
    父亲大人周令月略微拉长了声音,面上却不见多少恭敬。她寻思着,这肯定是要带她回去的。想到这里,她不觉委屈起来,你来干什么啊,我都
    你方才不是说饿了么?带我去膳堂看看。周太傅道。
    膳堂只给书院学子提供午膳。周令月小声道,算了,你还是跟着我过来吧。
    周令月在膳堂找了一个角落和父亲相对而坐。
    正是用膳之际,虽说食不语,可膳堂里依然人声不断。
    周太傅尝了一口菜肴,微微皱眉,可看着对面吃的正香的女儿。他略一犹豫,又拿起了筷子。
    他更惊讶的是,平时连半小碗米饭都吃不下的女儿,竟将满满一整碗都吃了下去。
    周令月用帕子抹一抹嘴,小声问道:用我给你添饭么?米饭管饱的。
    周太傅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怔怔道:不用。
    他勉强用了饭,搁下碗筷。
    不吃了么?周令月问了一句,确定父亲已经用好了,才道,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把碗给洗一下。
    周太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
    他这女儿针线都未必能捏,恐怕都没进过厨房吧?竟然还要洗碗?
    父女两人一起走出膳堂后,周令月带着父亲去了一处僻静的所在。她觑着父亲的神色:爹,我喜欢这里,喜欢上学,你别带我回去。我束脩都交了。你要真的非要我回家去,我就去白云庵,把头发剃了,做姑子去,一辈子陪着姐姐。
    又在胡说了!周太傅双眉紧皱,你果真喜欢这里?不等女儿回答,他就又道:我听说这边不能带书童,衣衫需要自己洗,碗筷也要自己洗。每日课程很满
    是啊,我觉得挺好玩的。周令月抢道,这边大家都穿一样的衣裳,都是书院发的,吃饭也在一处。自己排着队去打饭,不够了再去添,但不能浪费。吃了饭,自己把碗洗干净。我最开始的时候,不会洗碗,就跟着别人学。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周太傅看着这样的女儿,心情复杂,听她继续说着,夫子们讲课讲的多好,同窗们每天多么努力他竟然咽下了直接带她回去的话。
    他很不能理解女儿的想法,心说,她果真刁钻古怪。放着大家千金不做,非要到这京郊的书院里,去做个苦学子。
    可这是书院。周太傅皱眉,书院里都是男子。
    男人女人有什么区别?我是来求学的,求学的时候,还管他是男是女么?反正没人知道我的身份。周令月急道,就程夫子他们知道,还帮我安排了学舍。我住的学舍里,只有我一个人。再说,就算真被人知道也没什么,太子妃不就是在这书院读的书么?
    周太傅轻斥:太子妃的情况,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周令月气道,哦,我知道了,她是太子妃,我不是。我姐姐命不好,做不了太子妃了,爹爹不疼她,就连带着也不疼我了。爹爹不疼我就不疼呗,我和姐姐一起做姑子去。反正爹爹自有儿子养老送终,原也用不到我们
    周太傅额角突突直跳,当即沉了脸:胡说八道。他待要斥责几句,却见小女儿眼圈儿红红的,泪水将落未落,他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儿石头,沉甸甸的。
    周令月道:爹爹若还疼我,就让我继续读书吧。我不比沐泽差,我也会博个好名声,不给你丢人。
    周太傅原是想直接带走她了事,可是她一哭一闹,似是万分委屈,他又不好直接将她带走了。不过他回想着今日的场景,她在书院,许多事情需要自己动手,远比她想象的要难得多。这姑娘从小就没怎么吃过苦,初时或许感到新鲜,但时日久了,多半撑不下来,也就知难而退了。此时若强制性带她走,反倒容易让父女之间再生嫌隙。
    于是,周太傅淡淡地道:我不需要你博什么好名声,你是个姑娘家,也不必跟沐泽比。当然,也不用和你姐姐比。你要真喜欢,那就先在这儿待着,不过
    周令月闻言立时欢呼起来:好啊,爹爹真好。
    不过,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切记瞒好身份,不要和同窗有肌肤之亲。周太傅沉着脸。
    我要是丢了爹爹的脸面,就自个儿出家做姑子去。周令月嘻嘻一笑,或者拿剪刀捅了自己,不给爹爹脸上抹黑。
    周太傅脸色黑沉:什么出家?什么做姑子?这话也是能浑说的?!你当谁都想出家做姑子?要是你打了这种念头,还不如趁早出家去!
    周令月耷拉着脑袋,小声道:爹,是我说错话了,我会好好的。
    望着女儿,周太傅神色复杂。她这是在道歉认错?她居然也有认为自己做错了的时候?
    周太傅此次到书院居然没带走女儿,他和女儿长谈一番后,又去见了山长程渊,希望能稍微照顾一下女儿,但也不用太特殊。
    他寻思着不出一个月,女儿肯定撑不下去。不过这丫头犟的很,届时还需要他递个台阶接她回去。
    程家自然应下。
    这样的结果,程寻颇觉意外,但是一琢磨,毕竟是父女,骨肉至亲,父母或是子女,其中有一方妥协,也算很正常的事情。
    对程寻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她依然忙碌着自己的事情。转眼间到了三月初,她的十七岁生辰。
    三月初九,不是休沐日,她也没有告假,不过早早忙完了手上的事情,提前离开崇文馆。
    刚进入每日乘坐的马车车厢,就看到了端坐在马车内翻看着什么的苏凌,她丝毫不觉得意外,在他旁边坐了,笑道:等很久了么?
    没有。苏凌合上书,以为你要过一会儿才出来。
    我先把活儿忙完,然后早退啦。程寻在他耳边悄声道。
    把手伸出来。
    什么?程寻猜想他是要给自己生辰贺礼,也不忸怩,干脆将白皙的手摊在了他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苏凌牵了她的手,温软细腻。他略微低了头,在她手心轻轻吻了一下。
    程寻只觉得酥麻之意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尖儿,她想抽回手,却没能抽回,脸颊隐约发烫,抬起左手,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软声道:我还以为你要给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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