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谟拉比浑浊的眼里顿时流露几分欣慰。
他向希律伸出手:“孩子……”希律赶紧握住了汉谟拉比的手。
“王, 没有更改你的身份, 希望你能明……”
汉谟拉比说到这里,语声戛然而止,握住希律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王后和两个小王子的哭声顿时响起,接着,哭声响彻整座王庭。
希律轻轻地托着老国王的手,将其放在逝者的榻上。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礼官黑袍,随后站起身,转过身来。
他以统辖全国的摄政大臣身份,从王后身边,牵起了两个小王子的手。王后坐在他身后。
他向匆匆赶来的官员与贵族们发号施令,将为王治丧的各项事宜一项一项地吩咐下去。无人胆敢违抗。
伊南兀自静静地立在汉谟拉比榻旁,望着这位曾因一部法典而名垂青史的王。
这位老国王,直到弥留之际,都还在周密计算着自己的身后事。
他没有更改希律的穆什钦努身份,但是伊南明白王的用意——只有让希律继续拥有穆什钦努的身份,他才能被认为是绝无私心之人,因而安然坐在小王子的身后,大权独揽而不被人诟病。
也只有这样,希律才能秉承汉谟拉比的遗愿,将已经开始在巴比伦王国推行的那些革新措施一一推行下去。
伊南明白汉谟拉比的心意,而她也很清楚:希律只有比她更明白。
接下来是贵族、大臣和官员们,向王后、小王子和摄政大臣宣誓效忠。
希律那些昔日同侪们,此刻挤在王庭之中,一起向希律跟前的小王子拜倒,同时也是向希律拜倒行礼。
他们一个个都面带敬畏,心中则大约都是嫉妒的:大家都是一样的穆什钦努,到头来,希律却已经是大权独揽,手握掌管整个王国的全部权力。所谓人同命不同,便是如此。
但是这几年来,希律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做出了什么样的成绩,而他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大家都看在眼里,不服不行。
希律是礼官出身,三言两语已经将为汉谟拉比治丧的诸般礼仪吩咐下去。有一两个大贵族想要故意挑战希律的权威,在引经据典这件事上却根本敌不过希律。
除此之外,希律宣布王国的一切制度与规则都参照汉谟拉比生前,不做任何改变。
大贵族们知道希律是汉谟拉比生前着意栽培的亲信,料想他只是个“守成”的过度角色,担心尽去,只管露出悲切,哀哀戚戚地悲悼汉谟拉比的离去。
*
在希律的主持下,汉谟拉比的丧礼在庄重和肃穆的气氛中举行完毕,从头到尾没出一点乱子,顺利得出奇。
伊南却觉得反常即妖,尤其是汉谟拉比的几个年龄较长的儿子——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同样出身,比自己小好多的弟弟,在希律的扶持之下,装模作样地坐在王座上,还能一直这么老老实实待着?
汉谟拉比的心思在伊南看来很明确:他的小儿子还没有被那些争权夺利的日常所侵染,交给希律慢慢地教,长大了想必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但是那些年长的王子们显然不会这么想。他们铁定觉得不公平。
伊南暗中提醒希律,要提前着手准备。希律却仿佛置若罔闻,伊南看不到他对此作出任何反馈。
直到有一天,年长的几个王子纠结了若干穆什钦努,和支持他们的几名大贵族,带着一干瓦尔杜,冲进了巴比伦王宫。
伊南听说消息,立即向王宫赶去。
她正好看见披着黑袍的希律一手牵着一个小王子,正由王宫卫队长护卫着,从一条安全的道路冲下来,刚好来到希律的旧居附近。
王宫的方向上有烟火腾起,喊打喊杀声异常响亮。伊南担心地看了希律一眼,眼里颇有责备的意思——这一场变乱,原本不必发生的。
见到伊南一脸的忧色,希律颇有些无颜面对,开口道:“其实……伊丝塔小姐,你根本不必如此担心。有卫队长在……”
伊南的眼光转到王宫卫队长脸上。
这名王宫卫队长,可是曾经被希律在“正义之门”跟前当众受过笞刑,被打了十杖的人。
卫队长听见了希律的话,开口认真地纠正:“希律大人,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对您忠诚。”
快人快语的卫队长一口气说下去:“我宣誓了这一生都对汉谟拉比王效忠。我帮助您,只是因为您所做的,并不违背汉谟拉比王的意愿而已。”
“要让我对您效忠,恐怕您还要在未来好几年内让我看清楚:您,值得效忠,才行!”
伊南心里暗叫侥幸,好在王宫的卫队长还算是忠诚,愿意护送希律和小王子安全离开王宫。
她顺口问了一句:“王后尚且安好吗?”
还没等卫队长回答,希律已经飞快地答一句:“放心,他们需要王后,不敢对王后有所不敬。”
王子们如果想要觊觎汉谟拉比王留下的权力,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希律,然后就是被王后认养的两个小王子。
希律答了这一句,伊南反而怔了怔,再次仔细地打量希律——看起来,这个男人并不是忽视了她的警告,而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次的事件。
一切都在他计算之中。
被伊南一眼看破,希律眼神闪烁,讪讪地说:“不过……还是感谢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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