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想这个家散了。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要是真入赘到村长家,将来很难不被他们同化,成为我们曾经讨厌的人。到那时,我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了。”刘文麟拍拍他肩膀,“你要好好念书,以你的天份将来或许能考上举人,到时候咱们家的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的。”
刘文奎眼眶通红,双手捂脸,“大哥,是我不好,是我懦弱,要不是我贪生怕死,你也不会跑去当兵了。”
刘文麟没有安慰他,只静静看着外面的大山。
他曾经有机会得到一座大山,可是等他攀登上顶峰,有机会拥有时,却又不得不放弃。他不怨恨任何人,这是他的选择,他不会后悔,可他同时也在心里遗憾着。
枝秀的声音由远及近,清脆中带着欢快,“大哥?大哥?”
刘文麟收敛了情绪,刘文奎抹干眼泪,齐齐走出去。
枝秀清瘦的小身影蹦蹦跳跳跑过来,刘本忠在她身后不远处,近些年辛勤劳作下,他的背越发驼了,走路也不如以前利索,背着手慢慢悠悠走着,只是那双眼睛时不时看向这边,显然也是焦急的。
等枝秀靠近,刘文麟问,“你从哪里找到爹的?”
枝秀抿嘴笑,“从晓晓家。也不知道我爹去那干啥?”
言语中有些嫌弃她爹去晓晓家,居然不带她一块去。
刘文麟也有些好奇,“去晓晓家干啥?”
刘本忠姗姗来迟,“为你妹的婚事。我也不认识好人家,就想托晓晓她娘帮着寻一下。”
听说是给自己说亲,枝秀脸色爆红,扭捏地对了对手指,又小心翼翼抬头,“爹?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刘本忠奇了,“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你说什么?”
枝秀急得跺脚,“我…那也得我喜欢啊。您这样太自作主张了。”
刘本忠张了张嘴,“怕啥。我只是让她帮忙说,最终还是要你点头的。爹也不是一言堂。咱家啥事不都是你做主的吗?”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娘的孩子家务一把抓。
这个家一直都是枝秀管着家里的钱和粮。
枝秀很少露出女孩家的娇羞,更何况是现在这样急得失了分寸。
刘文奎见她跳脚,拧眉沉思,“你该不会有人选了吧?”
枝秀像炸了毛的公鸡,瞪了他一眼,结结巴巴反驳,“你…你瞎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都是一家人,她心虚是何反应,大家自然一清二楚。
刘文奎刚开始只是诈她,现在见她这反应,反倒坐实了她确实有人选。
刘文麟抚掌大笑,“是谁啊?我认识吗?”
枝秀到底是姑娘家,羞红了脸,矢口否认,“没…没有的事儿。”
刘文奎和刘文麟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了想法。
刘文麟见妹妹不愿说,决定以退为进,“你不跟我们说,到时候林二婶给你介绍,你又不同意,岂不是让人家白忙活?”
枝秀踢了踢脚边的土坷垃,所以啊,为啥给她说亲,怎么不跟她说一声呢?
不过说这些也晚了,枝秀抿嘴,“我……不知道他家是什么态度?”
以前她肯定不敢想,但是她大哥考上秀才,她觉得自己够得上了。可是大哥又突然不要功名去军营了。
黑夜如墨,几颗星星洒落天际,清冷的夜风拂面,带来几丝秋风的凉爽。
大吉提着灯笼踩着夜色在河渠上缓慢行动,刚要转弯,却见不远处有个黑影走了过来,对面声音极轻叫着他的名字,“大吉?”
大吉听着声音有几分耳熟,提着灯笼一看,居然是刘文麟。
大吉都有些糊涂了,“你不是当兵去了吗?”
上次也是在这儿,他遇到枝秀坐在河边哭,说她大哥去当兵了,担心大哥回不来,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刘文麟点头,“是啊,我现在在军营当代书,今儿回村运粮食。”
大吉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恭喜,“那可好了,枝秀担心你,哭得跟什么似的。这下可好了。”
刘文麟心里像吃了一口蜜饯一样甜,妹妹为了他付出太多了。这次也该他为妹妹做点什么了。
刘文麟抿抿嘴,“大吉?我爹今天托你二婶给我妹说亲了。”
大吉感觉自己这一瞬间好像不会呼吸似的,整个人都提着,她要说亲了?也是啊,枝秀都十二了,过了年就要十三了,这个年纪说亲再正常不过。
他喉头涩得厉害,轻咳了几声,钻心的疼,“这…这是好事啊?”
黑夜里,刘文麟看不清大吉的神色,听他结结巴巴有些了然,“我妹妹为了我和二弟过得太苦了,不过以后就好了,我现在做代书,每月有一吊钱。等她成亲时,我至少会为她准备三十吊的嫁妆,我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你要是认识好人家,记得帮我妹留意一下啊。”
大吉没有听懂他的潜台词,脑子完全懵掉了,“好…好事啊。”
作为女方,刘文麟不可能主动,那样就是上赶子,将来就算嫁过去,也会被人嫌弃。他点到为止,拍拍他肩膀,“那就多谢啦。”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当中。
直至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大吉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他两条胳膊松弛,好似连提灯笼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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