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直躺在床上,对身体也不好吧?”温迪小心翼翼地说,“顶楼没有窗户,她晒不到太阳。”
“我担心一旦开了窗户,她要是乱跑时不小心摔下去就糟了。”白先生说。
他总是有理由。
温迪没话说了,只好走到床边,先看了看这位不幸的女士的身体状况。果然,正如温迪所预料的那样,白罗岚的母亲两条腿已经萎缩了,大腿小腿的肉都变得极度柔软,挂在骨头上只剩一点点,轻轻摇晃起来像是两张薄薄的皮。凡是照顾过重症病人的人应该都知道这种手感,人一旦躺在床上很久不动,两条腿就会萎缩,饱满的肉消失,但皮还是那么宽,看起来就像是活着的怪物一样。
这可不是什么瘦身好手段。
她伸手拉高了病人的裤子,果然发现了底下的肉。
白罗岚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惊讶地叫了一声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
“帮我看看她的眼睛吧。”白先生很平静,眼睛里的情绪说不出是疑惑还是埋怨。
总之他对病人的双腿倒是不害怕,应该见过很多次了。
温迪点点头,放下了病人的睡裤,去看她的眼睛。在温迪做检查时,将沉睡的病人惊醒,她开始挣扎,但因为没有力气,所以挣扎的样子比起妨碍,倒是吓人和引人怜悯居多。温迪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白罗岚——此刻她不仅捂住了自己的嘴,连自己的眼睛也捂住了,干脆捂住了她自己的脸,还背过身,不愿意看。
“你总是这个样子,是把你的母亲当成怪物吗?”白先生严厉地说,“罗岚,放下手!”
遭到白先生呵斥后,白罗岚几乎是瞬间就做出反应,马上放下手转身,咬着牙硬挺着看向床上的女人。温迪都觉得这样做对白罗岚而言太残忍了,白罗岚的年纪不大,可能才十几岁,也不是经常看到母亲,却要她直视这一幕对她而言既恐惧又难过。可是白先生并不是其他病人家属,温迪自知没有说话的资格,乖乖检查着病人的眼睛,争取早点结束早点让白罗岚离开。
她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后,揭开了病人脸上的眼罩。
“……咳,咳咳!”温迪猛地扭头,对着空气干咳了几声。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揭开眼罩看到眼罩底下空洞的眼眶时还是忍不住吓得一激灵。不过考虑到刚刚白罗岚才刚挨骂过,她连一丁点害怕的情绪都不敢露出,咳嗽两声后冷静下来,扭头对白先生道歉:“不好意思,咳嗽了两声……不过我觉得,为了病人的身体健康,最好还是给她开个窗户,通风透气,这样也有利于她的身体健康,这是有医学根据的。”
她扯开话题,将自己刚刚突发性咳嗽的事情一语带过。
然后她重新“看”向病人。
其实她没有看,反正她治疗这位病人的眼睛并不需要真的检查病人的眼睛受伤害情况,她只需要把金叶子贴上去就行了。至于挖掉眼镜以后能不能治好,温迪倒是很乐观,一是有格奈亚前车之鉴;二是佩琪的存在证明童话世界的道具在这里也能用。不过话说回来,严格来说这位不幸的女士并不应该称为“病人”而应该称为“伤者”。
虽然她的伤势已经不可救已经结疤甚至可以说结束了,但她确实仍然是“伤者”。
等到温迪收回手以后,白先生才开口问道:“你认为她的眼睛还有救吗?”
“有。”温迪马上回答道,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给我准备点东西,我有办法救她。”
“真的?”白罗岚震惊地睁大眼睛。
虽然她知道佩琪是温迪救回来的,但她毕竟不是亲眼所见,虽然佩琪曾经在她的面前失明,但很快就被凯伦老爷接回家,白罗岚只知道她是中毒,并不知道佩琪的伤情究竟算有多严重。也许温迪恰好会解毒呢?但是白罗岚的母亲的情况不一样,她连眼睛都被挖掉了,两只眼眶空空荡荡——
就算温迪真的敢于尝试,但她最起码也该凝重地说:“我、试试……”
可她却果断地说:“有,给我准备点东西,我有办法救她。”
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不光是白罗岚震惊,连白先生都感到震惊。
他的脸上头次出现了起伏较大的情绪:“你确定?不是试试,而是肯定能救她?”
“我能。”温迪知道想说服白先生给自己机会一定要够自信,看到伤者的身体情况这么糟糕后,她相信如果自己说只是能试试,白先生很可能会把她赶走。如果白先生真的喜欢白罗岚的母亲,就不应该敢让她冒险。从顶楼的各种布置来看,白先生一直都是很稳妥的,连开窗户都不敢,只怕有一丁点危险……足见他是用什么态度来对待白罗岚的母亲。
珍视、在意。
不能说白罗岚的母亲一定就是这位白先生的真爱,但他绝对是用谨慎的态度对待着伤者。
所以温迪不说她要冒险,她说自己有100%的把握。
温迪确信,白先生一定从未听过有医生敢在他面前说自己的把握是十成十。
她的自信让白先生刮目相看。
但同时,他也露出了凶狠的表情:“你知道这种回答会有什么后果吗?如果你对我承诺一定能够治好她的眼睛,最后却没做到,我保证你会马上死在这里……你已经答应我,所以你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明白吗?”最后三个字,他是用呵斥的声音吼出来的。就像刚刚吼白罗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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