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双目充血,看着那边的杀戮,却没有行动。
他们的职责只是保护他们的领主,任何会给领主带来危险的事情,都要排除在外。
乔一僵硬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
他抖了抖嘴唇,声音像是砂纸磨过一般嘶哑又干涩。
“那里还有孩子。”
“他们只是孩子……”
那群人里面,还有个小女孩,几乎跟他妹妹差不多大。
乔一的眼眶酸涩着,有些模糊起来。
“你想救他们吗?”
乔一听到兰多问他。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是的,他想。
但是他不能把自己的领民扔过去白白送死,他们也有妻儿有家人。
他们打不过骑着马的骑兵。
绝望的哭喊声就近在耳边,乔一紧咬着牙关,感到无比难过。
“我知道了。”兰多摸了摸乔一的发顶,在他泛红的眼尾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交给我。”
然后他放开乔一,让他背对着那片血腥:“待在这里。别回头。”
背后的温暖抽离开。
乔一只来得及摸到兰多的一片衣角,便听到马蹄声忽然混乱起来,同时响起的还有战马的嘶鸣。
又开始下雨了。
身后的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受伤的人隐隐的□□声和孩童压抑的哭声。
乔一的身体还在微微发着抖。
“别怕,都结束了。”
一只手摸了摸乔一的脑袋。
乔一一转身,就看到了金发的精灵负剑站在身边不远处,白瓷般的脸颊上染了些许殷红,锈银的白色衣袍上浸上了团团血污。
没有受伤。
“别过来,我身上脏……”
精灵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扑过来的乔一抱了个满怀。
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和对方身上的草木清香混合成怪异的味道,乔一却越发用力地抱紧了面前的人。
兰多张着手僵硬了一下,然后将还在滴着血的长剑丢在地上,伸手抱住乔一,安抚性地轻轻拍着乔一的背。
暴风领的众人虽然早就习惯了两个人的亲密,但依旧忍不住地悄悄飘过来目光去看。
慢慢平静下来的乔一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倒开始不好意思了,红着耳朵松开了兰多。
逃脱出魔鬼爪牙的流民们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们跪坐在雨里,目光空洞而呆滞地望着面前的一片狼藉。
“……去救人。”乔一道。
领民们打着伞、举着火把迅速行动起来。
乔一也跟了上去,然后被兰多握住了手腕。
“……”
乔一看着目露些许担忧和心疼的兰多,轻轻摇了摇头。
他要推掉山上那座塔,推掉南方的王国,重建斯图亚特。
他迟早要面对这些
面对鲜血,面对……死亡。
战斗的中心地带很惨烈。
乔一强忍着胃部的痉挛,举着伞穿过遍地尸骸。
火光的照映中,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汇成黑色的溪流,苍白的尸体、残肢堆在那里,受伤还未死的人在泥泞里□□。
肩头被划开了一条大口子的女童呆坐在地上,身边是为了保护她被一刀划开喉咙的父亲。
一只干净的手在她面前伸出来。
女童抬起脏污的小脸,因为瘦脱了形而显得格外大的无神眼睛慢慢地眨了眨,朝那只手的主人看过去。
黑发黑眼的青年举着伞,弯着腰,温柔地看着她。
细瘦的手指犹犹豫豫地抬起来。
注意到自己脏兮兮的手和对方白净手指的巨大对比,她将手一缩,就想收回去。
然后她的冰凉的手被对方握住了。
温暖的触感像一道暖流,从手指尖一路穿过身体的各个角落,最终汇聚到了酸涩的眼眶里。
“呜哇————”
像是灵魂突然从撕裂的空间里被拉回现实世界,她骤然扑到乔一怀里,抱着乔一的腿嚎哭出声。
这一道哭声,像是打开了情绪的阀门。
劫后余生的人们突然惊醒了一般,终于发泄出积压的恐惧和悲伤。
受伤不重的人很快调整过来,一边感谢领民们的帮助,一边和领民们一起将同伴抬到驿站的雨棚下。
女人们在篝火边忙碌开来,烧热水、洗涤绷带、给伤者包扎上药。
另一部分男人,在林子里挖了些坑,将死去的同伴埋葬。
全部都是一击毙命的骑兵尸体被掩埋了起来,战马给放跑了。
破旧的驿站在雨夜里安静而忙碌着。
至于那个小女孩,似乎哭累了,怀里抱着半张饼,打着哭嗝儿窝在乔一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经过简单的交谈,乔一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多卡公国发生了大规模叛乱,乱民和匹兹堡的叛军合流,占领了索罗斯公爵领,索罗斯公爵一家和多卡公国的公爵都被杀死,头颅挂在了城墙上。
暴怒的年轻国王派出了大批骑兵去绞杀索罗斯的叛军,因为叛乱而流离失所的流民也被殃及。
杀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可比杀叛军轻松多了。
于是骑兵们经常杀戮流民,割下他们的右耳,说成是击杀叛军去换取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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