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藤说:我喜欢我自己。
乔西自动忽略这个充满官腔的答案,怪不得别人怎么追你你都不答应,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行了,我宣布我们系集体失恋,那群男人没戏。
夏藤笑着踢她一脚,乔西躲开,站远了又感慨道:不过说真的,你刚来那会儿学校都炸翻天了,而且我们一直觉得你特不好相处。我师哥怎么跟我形容你知道么,说你那双眼睛里故事太多了,但是被一场火烧尽了。
夏藤刚要说话,宿舍门一阵咣咣咣,萧雅和何念欢冲出来,你俩还没收拾好?外面天都黑了,聊什么呢?
乔西一听,过去拉开窗帘,我操,真黑了。
她风风火火往外冲,行了我回去收拾行李,你也快点,明天见。
乔西过来借厚外套,大夏天的,她的大衣都在家没带过来,谁知道过来说着说着就聊上了。
夏藤嗯了一声,把她们仨送走,房间恢复安静,她对着凌乱不堪的宿舍,轻轻叹了一口气。
放暑假了,她们宿舍的考完试当天下午就回家了,夏藤和班上几个朋友报名了一个短片比赛,准备趁着假期一块儿出去取景,所以四个人都选择留校。
夏藤把床上那条引发话题的白色裙子拿起来,裙子再没穿过,保存如新,灯笼袖,细纱与银丝,太仙了,和她现在的风格完全不搭,所以乔西进来一眼就看见这条裙子,问她什么时候买的。
这几年,夏藤去哪儿都带着这条裙子,人总要有个念想,看见它,就像看见了那段少女时光,她想记得,所以总得依托个什么,不让那段回忆成为过去。
可是,今天她发现,已经过去了。
除了感叹,她没有别的情绪。
这些年都是如此,她不太容易笑,也哭不出来,不会欣喜,也没可什么难过的。什么事儿都激不起她的情绪起伏,老师夸她沉稳,说见过大风浪的人就是沉得住气,夏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曾经也是轻而易举被一句话刺激到浑身发抖的人。
只能说,时间真可怕。
夏藤走向阳台,点了一根烟,背景的窗户上,印出她被风吹乱的齐肩短发,窄肩细腰,短发利落,一身黑衣。她看着空荡荡的夜色,呼出一口薄烟。
她和他真的从彼此的世界消失了,故事的前半段高低跌宕,所有人都为之感叹时,戛然而止。
又有什么可惜的呢,十几岁,自尊心比什么都重要的年纪,他们都那么骄傲,根本不明白离别的意义。
不是所有的青春故事,都能落个美满结局。
没有被那场争吵毁灭,没有看到彼此面目全非,已是万幸。
*
夏藤当年的黑白短片,呼吁不要网络暴力,它会如何让一个人的生活失去色彩,得到了许多殊荣,直到今天,仍然被很多人提起。
也是那次,夏藤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她不是非要表演,她想表达的,从来都是故事本身。
她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展现出不同的人与事,甚至,去创作。
夏藤休息了半年,旅游回来后,自己在家复习了一年,报考了传媒学校的编导专业。她和许潮生志向不同,他野心勃勃,蹦着比他爹更牛逼的位置去的,她不,拍点想拍的,就行了。
初进校时,确实引起不小的轰动,当年她那些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哪怕过去了一年半载,还有不少人记得。
好在娱乐圈每天都在变,她退出以后,就不再是那个处处会被人关注并放大的明星夏藤了,新鲜感与八卦欲很快褪去,同学们习惯了她的存在,也就不觉得特殊了。
那些事后,夏藤变了很多。曾经眼中的高傲和清高被打碎,看什么都淡淡的,好像丧失了悲喜的能力。人低调了,话也少了,对外界一切信息漠不关心,越来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陈非晚时常搞不懂她现在在想什么,夏藤反过来安慰她,她不会自寻短见,她会好好活着。
或者说,活着,就好。
被压抑的太久,身体反噬得厉害,她没有力气去想太多东西,只想轻松一点,安稳一点,让人们淡忘她。以后的人生,独自按她想要的方式来。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出发,除去班上的三个,还有乔西的师哥,师哥和他的几个朋友。
一群搞艺术的小年轻们,风格迥异,拎着大包小包,脖上挎着摄像机。
他们此行坐绿皮,因为想去的都是些小地方,很多地儿没通高铁。萧雅和何念欢都没坐过绿皮,扛着一兜方便面和饼干,兴奋得不成样子。
火车站,是个充满各色人物的地方。
背着大包小包还要哄孩子的母亲,蹲在角落煮泡面的,席地而坐打盹儿的,叽里呱啦操着方言聊天的,手里捏着票紧盯提示牌的夏藤安静坐在行李箱上,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
她喜欢听各种各样的声音,观察各种各样的人,她会猜他们经历过什么,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是这些无数个体,组成了大千世界。
她时常觉得,人们至死只能看到世界的千万分之一,是一种遗憾。
一路向北。
短片主题是人物,拍摄进行的还算顺利,小地方的风土人情皆是素材,连路边卖花的老太都是一段故事,不免让人想起那年传遍网络的今生卖花,来世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