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我正把你当成同等的对象来对话,所以我才会用这样的态度回应你。”尤金温和却不留余地地打断他:“如果你只是想像个孩子那样撒娇的话,就不要试图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向我告白。”
这样的回应并不在刹那的预想之内——在他的想象中,尤金先生就算会拒绝他,也会一边露出满是歉意的表情,一边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在被拥抱时,他甚至可以耍赖一般地讨要一个吻,来为他短暂的恋爱作结。
不该是这样的……刹那在心碎之余愈发慌了神:“你明明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的……”
尤金对着他笑了笑:“那或许是你太高看我了。而且对你太过温柔的话,肖又该怎么办呢?”尤金收敛了笑意,金色的眼睛里开始透露出了一种隐隐的威压:“你想让我在意你的感受,那你在意过肖的感受吗?”
紧接着,他说出了击穿了刹那胸膛的句子:
“在你的朋友之前,我是肖的恋人。”
刹那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坠落下来,他呜呜地捂住了脸。这糟糕透了,他也后悔极了。难堪到了极点,他想要钻进地面里去,或者转身就跑。但比起这些,更让他羞愧的,是自己无法说出半点反驳尤金的句子。
毕竟从最开始的开始,他便没能把肖当成一个人类看待,只一厢情愿地以为尤金是个被怪物蛊惑了的人。
最可笑的是到了现在,他愈加坚信,尤金是个最忠贞不过的完美恋人。可惜因为所谓的先来后到,这个人再也不会成为他的。
想到这里,刹那近乎哽咽地抽泣起来,想要忍耐着不发出声音,却憋得满脸通红。
让刹那哭得不成样子并不是尤金的本意,而他原本想要说出的请求也因为这突然的展开而变得难以开口。在安慰与否之间,尤金短暂地犹豫了几秒钟,最终只放低了声音,说了一句:“抱歉,刹那。”
他可以把刹那抱在怀里,看着这个孩子放声大哭,甚至拍拍对方的后脑以示安慰。但是半吊子的温柔只会更加伤人,更不要说这于肖并不公平。
听到他的道歉,刹那只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拒绝,还是在说没关系。沉默地看了对方片刻,尤金还是先一步转身离开了。
在露台楼梯的转角处,尤金被人粗暴地一把拉了过去,然后便是一个过分用力的吻。尤金太过熟悉这个需要他微微仰首的角度,没有任何挣扎,就交出了自己唇舌的控制权。
肖仿佛要生生地吞食他,嵌在他腰间的手几乎要捏碎他的下肋,交错的齿间甚至见了血。尤金不需要思考,就明白了这个人或许听到了自己和刹那的谈话。
在欲/望,疼痛,焦躁,不安以及疲惫互相交杂的此刻,尤金让自己报复似地抓上了肖的脊背。他平整的指甲隔着肖的衬衫,深深地陷进了生化人肩胛骨下的那片皮肉。
太疯狂了,他想。他站在一个千万人的城市里,不安于或要揭幕还未揭幕的一场灾难,这千万人的烦恼却与此全不相关,只无知地宥于最日常的爱恨,让他觉得讽刺又欣羡。
肖将他扯向楼下最近的一间客房——尤金干脆地闭上了双眼。房门在他们的身后重重关上,肖将他抵向墙壁,他毫不犹豫楼上对方的肩,借了力的两条长腿环在了生化人的腰间,用力绞紧的动作像是一场搏斗。
天幕将坠,他将自己的痛苦和纠结抛掷出去,像是向上天挑衅一般,沉浸于一场抵死缠绵。
第七十八章
达摩克里斯之剑。
——以发丝高悬在僭主座位之上的宝剑,象征着威胁叙拉古僭主的危险。将落未落的剑刃提醒着眼前的幸福安乐仅是短暂的假象,让统/治者永不安稳*。
尤金从趴伏的姿势起身,抓起了被胡乱扔到枕边的T恤再次套上,然后无言地用掌心抹了一把脸。再抬头的时候,他英俊标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金色的眼睛却泛着冷光,锐利至极。
肖看着他,眼里是对造物主真诚的赞叹——在几分钟前,这个人类还只是一个让他肆意盛放欲/情的容器,现在却完全成了一柄渴血的剑。这样的转变让他从死死扼在尤金颈上的一双手,重新变成了尤金足边的一条狗。
多奇怪啊。这个人在苦痛挣扎时让他喜欢,露出决心令人殒命的眼神时也叫他喜欢。
肖动作轻缓地坐起身,凑到尤金的颊边,虔诚地吻了吻。此时的他安静又柔顺,正静静等待着尤金接下来的打算。
“……陪我去西边走一趟吧。”
果不其然,尤金说出了这样的句子。城西是明天祭典的举办地,尤金大概是有想确认的东西。肖欣然点了点头,然后出于一种微薄的怜悯,自然地问了一句:“刹那要怎么办?”
尤金闭了闭眼睛:“他估计还要哭上一会儿。等我们回来了,我再去劝他。”
肖没再多问,只点了点头。
……
夏塔斯到底和谷仓星不同,纵使桑奇别墅的位置相当偏僻,也能雇佣到小型飞行器轻易出行。去往祭典会场的路程并不短,尤金待在飞行器狭窄的舱内,用手支着下巴,凝神望着窗外。
不论怎么想,这个会场的位置都太偏僻了一些。越驶离主城中心,眼前的夜色便越厚重几分。脚下的一片黑暗像是翻涌着恶潮的海水,零散的灯光则像是将要倾翻的渔船。这样的景色一直持续着,直到尤金眼前出现了一座突兀无比的光的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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