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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金没有把这后一半的信息告诉肖。
    “虽然有点曲折,但是结果对我来说并不差。我很喜欢船上的人,他们算是我真正的亲人吧。”
    尤金抬眼看向肖:“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肖摇了摇头。他就算有想问的问题,以尤金的组织语言的方式来看,对方必定不会想要回答。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
    肖离开了尤金的舱位,然后直接迈向了主舱。迈尔斯正对着一块投影屏清点着补给单上的项目,看到他来了,回过头很公式化地笑了一下,又将视线放回了工作上。
    “哄好了吗?”
    红发的男人一边看着屏幕一边问他。
    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确实欠迈尔斯一句感谢。
    “……谢谢。”
    “小事。”
    迈尔斯没有继续多谈的意思,但是肖还是让自己的问题出了口。
    “当年尤金为什么会被卖到黑市去?”
    迈尔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转过身,非常平静地看着肖,给出了一个简洁的回答。
    “他被人绑架了。他的家人拒绝付赎金。”
    ……
    尤金坐在自己的铺位上,从带过来的行囊里翻出一个油纸的小包。他从中取出一小块烟草放在了唇后含了含,然后慢慢地咀嚼了起来。
    早就习惯尼古丁的身体几乎要为此发出一声叹息,尤金靠在舱位的墙壁上,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或许是因为肖的问题,他回想起了近二十年前,彻底改变他命运的那一天。
    ——那是个星期五,他每周从公学回家的日子。
    变数发生的时候,他刚刚踏出糖果店的门口,背包里放着刚刚买好的,要带给迪特里希的曲奇。
    他自己并没自觉,十二岁的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最标准不过的贵族子弟。行为有礼,气质沉静,身形虽然还没有正式的抽长,已经可以想象日后会是怎样的姿容挺拔。
    尤其是那双漂亮又显眼的金色眼睛,不会让任何人错认。
    自小便知道自己身份的他不喜欢烦扰佣人和保镖陪在侧旁,所以就算是往来无夜之地里繁杂的商业区,他身边也没有别的什么人。
    当两个高大的成年男人同时从他身边靠近的时候,他没有过度的警觉。这是白日里路人最多的时段路段,从理论上说,不太可能出现什么意外。
    不太可能出现什么意外。
    他还记得自己那时抬头看见的天空——碧空如洗,阳光正好,天际线的正中是远处的白塔,一切看起来安详又平静。
    在什么东西贴上他颈后的时候,他毫无防备。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双眼被蒙着,双手被反剪着绑在了背后,身上的背包还没有被人拿走。
    就算心脏因为恐惧而狂跳着,他依旧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弄清了现下的现状。虽然绑架听上去是只能从新闻里看到的小概率事件,但是仔细想想,他其实是个趁手的下手对象。
    阿尔宁家已经衰落了一轮,算不上显赫的贵族门第,却依旧是远超平民的富有。他身边的安保又不比普通人好上几分,盯上他的人并不笨。
    想到这里,他竟然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在这里的是他,而不是迪特里希。迪德娇气又怕黑,要是落到这种处境里,应该已经在大哭了才对。
    判断清形势的他乖顺地当着人质,没有试图触怒绑架他的星盗们。然而一开始对听话的他十分满意的星盗,在等不到赎金后的第三天,愤怒地摘下了蒙着他眼睛的绑带。
    ——你是要有多令人讨厌,让你的家人不愿意为你出一分钱?
    那个男人这么对他说着,死死地捏上了他的下巴。
    ……尤金不太能理解那个时候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似乎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面对着被抛弃的现实,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愤怒或者崩溃,而是挤出了一个微笑。
    对于死亡的恐惧太过深刻,他在一夜之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谄媚和讨好。
    在那之后的四个月里,他被人转卖了四次,像货物一般被周转,每一次都离他想回去的地方愈发地远一些。在这个过程中,面对着那些黑市上的人看他的眼神,明明是对人事毫无了解的他,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样貌是一件招致危险的东西。
    他不能显得凶狠,也不能显得太过温顺。生存的本能让他小心地规避着会引起买主征服欲和施/虐欲的动作和表情,他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愚钝的,痴傻的小疯子。
    他没有落入那些想要购买雏/妓的人手里。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让他在中枢外最大的黑市里,作为器官的供主被挂了牌。
    被人推上拍卖台的时候,金色眼睛的男孩自被绑架以来,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他很努力了。但是他回不去,也活不下来。
    落下的眼泪滑下了被他刻意弄脏了的脸颊,冲出了两条深灰色的沟壑。
    在拍卖场后排的阴影里,有个身形宽阔的背影抬起头来对着他看了看,在手上的竞标器上按下了数字。
    ……两天之后,他的童年干脆利落地结束于那个烙铁碰上皮肉的瞬间。
    在那之后,十二岁的他身无寸缕地跪坐在一间不透光也不透风的房间里,双手被绑着,背脊低低地弯下去,没有任何动作的力气。后腰的皮肉在被烫伤之后迅速地绽开,红黄色的血水混合着往下淌——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疼痛到了极点,眼泪会毫无知觉地流下来,唾液会从合不拢的嘴巴里缓慢地垂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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