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发件地址不明、署名为“何”、比手掌还袖珍的小纸盒,尤利西斯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今天的容夏睡得格外沉,等他再度回到家, 卧室里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他依旧不打算叫醒容夏, 而是径直走进厨房准备早餐。
等豆浆、烧饼、煎蛋和小菜整整齐齐摆放在桌上,卧室里的人依旧没有回复消息时,尤利西斯终于意识到状况的异常。
他连围裙都来不及解,便火急火燎地穿过走廊, 冲向卧室。
卧室的窗帘遮蔽功能极强, 房间昏暗得不似白昼。羽绒被乱七八糟地堆叠在床脚,右侧的枕头也被击落在地毯上。
两小时前, 大床左边还侧卧着熟睡的容夏。
此刻,那里盘踞着一只羽毛雪白、点缀着月牙形斑点的大型雪鸮。
和普通雪鸮不同,它的个头要大出许多, 翅膀和背部的斑点也要稀疏浅淡许多,是温柔而亮眼的浅金色。
这只猛禽似乎对自己的种族定位不太清晰,它将面盘埋在松软舒适的枕头里,翅膀微张,两只布满绒毛的爪心毫无防备地朝向天花板。
害怕雪鸮会窒息, 尤利西斯连忙往床边走去。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雪鸮这才一脸茫然地抬起脑袋,金色的双眼满是睡意。
虽然视角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半睡半醒的容夏还是没有发现多少异常。
她打算起床, 却发现自己的四肢笨拙生涩得不像话。她试图伸手去够床边的终端,一抹洒满金斑的白羽毛却出现在她骤然加宽的视野。
她动动胳膊,发现那簇翅膀尖上的羽毛也跟着晃了晃。
尖锐嘹亮的鸟鸣还没蹦出嗓子眼,破晓先替她嚎上了:“原来你也可以变身,而且也带了一对翅膀?!”
虽然破晓的“也”字重点不太对,但从破晓的长嚎和系统的介绍中,容夏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现在的外表,大概是一只雪鸮。
……其实也不是特别难接受。
雪鸮一边扭转着灵活的颈部,一边心平气和地分析处境:都是从一个研究所里出来的,尤利西斯都能变成猫科动物,她是从蛋里出来的,当然也有变成白色猫头鹰的可能性。
现在的问题是:她的形态不受控制,她没办法变回人型。
她还要当多久的雪鸮?她又该怎样适应这样一种全新的形态?
容夏正在闷头沉思,一只手忽然搭在她的脑门上,还轻轻抚摸了两把。她连忙转动脖颈,眯眼看向床边的尤利西斯。
雪鸮长得又萌又帅,眯起双眼就像在微笑。
尤利西斯低下头,一脸严肃地与雪鸮对视,右手却根本没打算从那颗毛乎乎的脑袋上撤下来。
雪鸮只得转过头去,装作无事发生:没有办法,都是报应。
她当初差点把菜菜rua秃,现在也只能乖乖奉献出自己的羽毛。
*
万幸万幸,容夏的形态虽然发生了变化,却还是能够食用人类的食物。
虽然变成了雪鸮,生活还得继续。
探出尖利小巧的喙,艰难地吃完尤利西斯处理过的小块面包和鸡肉,一份署名为“何”的快递摆在她面前。
容夏瞪圆双眼,细细打量着那张署名便签条。
她从未找过何元洲,何元洲也从来没有打扰过她。但她这几年偶尔会收到何元洲寄来的快递,基本都是最新型号的电子产品(甚至还有最新款的游戏舱)。
何元洲本人从事的正是电子领域,给容夏送的礼物也颇为自以为是——虽然容夏确实不讨厌这些东西。
容夏并没有使用这些新奇的礼物,也没有将它们全部丢掉。她只是将这些东西当成最平常、最不常用的物品,再将其统统塞进仓库角落。
然而,或许是出于猛禽的直觉,容夏总觉得这次的礼物和从前不太一样。
纸盒实在太小,她用爪子轻轻一划,盒子里的东西便暴·露在她圆溜溜的金色眼珠下:一台微型播放器,播放器的指示灯是黄色,表示里面有尚未观看的视频。
在这个通信技术极其发达的年代,这种播放器几乎没有人使用了。
容夏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翅膀尖,在尤利西斯胳膊上蹭了蹭——她现在还不会飞,只能把他当成代步工具。
尤利西斯立刻心领神会,他抱起雪鸮,又端起播放器,朝会客厅走去。
何元洲显然不太会做剪辑,视频开头是一段相当冗长的黑暗。
雪鸮蹲在沙发上,注视着黑漆漆的屏幕:假如她现在有手,那她肯定会拖动进度条。
她焦灼地等待,余光捕捉到身边人蠢蠢欲动的手指时,心底却又忍不住想笑。
她刚想和尤利西斯互动,播放器上却终于出现了画面。
一位穿着深红色正装、化着精致妆容的中年女士出现在显示屏中央。她五官深刻,攃着相当显气质的红棕色唇釉,脸颊和眼尾却有遮掩不住的憔悴。
容夏几乎要看呆:视频里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母亲,容秋虹女士。
秋虹女士应当是在家拍的照片,墙上还挂着她俩一起挑选的风景装饰画。为了打这个连通两个世界的电话,她明明在家,却换掉常穿的藏蓝条绒睡衣,掏出自己开会时才穿的衣服,还化了一个妆。
容夏非常了解自己亲妈——她化妆不是因为对前夫还有意思,而是要在那个混账面前维持气场,抱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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