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地处西北,距离京城可谓遥遥万里。即使是夜阑不眠不休地夤夜疾行,也整整走了五日才到。
他踏进到祁县地界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斜月西沉,星子黯淡,四围不闻一点人声,夜色仿佛更加浓烈。
他这一片寂静中,毫无缘由的想起阮照秋来。
她那么怕冷,自己不在,夜里会不会着凉?就算有司珀在,可那人常年冷冰冰的,看他一眼都心里发凉。
可他又想起司珀也怕冷,一到冬日里,那奢靡劲儿翻了倍都不止,家里弄得简直就是个软玉温香的锦绣堆。阮照秋跟着他,必然一点儿委屈也不会受的。
自己走的时候上元节还没过完,说不定他要带着她一块儿弄那些个岁寒清供。她肯定也喜欢那些风雅的东西,没事儿在家里不是摆茶就是弄香的。
司珀打小体弱多病,总被人欺负笑话,落下了心病,跟谁都不算亲近,总隔了一层似的。可遇上值得交心的人,嘴上不说,其实恨不得家底都掏出来。这回去了他的地方,指不定又要掏出多少压箱底的好东西给她呢。
有他在,放心多了。
进了祁县,夜阑倒不着急往家里赶了,他摸摸腰间挂着的宝蓝绣金线荷包,打算先找个地方住下打探一二。
荷包还是阮照秋给他做的,里头是他们两人的一小段头发。
难为她一个大小姐,持笔的手拿了针线,做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当年她母亲还发愁她这手针线活儿拿不出手,要被程家嫌弃呢。
笑话,谁会嫌弃?他宝贝还来不及。
他就这样在破晓前的夜里胡思乱想着,慢慢踱在四下无人的大街上。
他不想吓着夜行的凡人,隐了身形走着,忽然身边蹿过一个灰色的人影,怀里赫然抱着个大红洒金的襁褓,跑的飞快。
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抱着孩子出门,况且那婴儿被抱着这样飞奔法,竟然不哭不闹,显然是被下了药。
那人抱着孩子,在黎明前的漆黑夜色里发足狂奔,偶尔回头看一眼有没有人追来,冷不防咚——地一声,一头撞进一张软绵绵的网里。
他反应极快,立刻停下脚步,可眼前分明什么都没有。
这人变了脸色,警醒着四下看了一圈,心里直发毛,猜自己是不是撞上了什么,小人夤夜赶路,想是不小心冲撞了哪路神仙。还请大仙高抬贵手,小的来日定当供了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小的一时糊涂冲撞了,求大仙高抬贵手吧!他又说。
浓黑的夜色里渐渐起了些光亮,仿佛是夏日里才有的萤火从虚空中飞舞出来,星星点点仿若金砂。
金砂光影里走出一个红衣少年,笑盈盈地看着这人,紫晶一般都双眸流光溢彩,来,孩子先给我。
那人不知怎的,只愣了一瞬,就乖乖把怀里的孩子交了出去,大仙抱稳了,沉得很。
嗯,红衣少年接过孩子,又道,谁家的?随我送回去给他母亲吧。
哎,小的给大仙引路。
小婴儿颠簸一路,许是药性过去了,挣开眼,吓得咧开嘴嚎啕大哭。
清亮的哭声划破黎明的寂静,前头带路那人突然一惊,从摄魂术里醒过来,转身看了夜阑一眼,吓得掉头就跑。
呵,跑得掉么?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指尖轻舞。
刷——地一声,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炼顿时封住了那人的去路,结结实实将他拦在中间。
那人吓得跪地磕头不止,大仙饶命啊,大仙饶命啊,小的再不敢啦,再不敢啦!小的伺候大仙,咱们这就送孩子回去。
他在前头走得跌跌撞撞,夜阑认得那正是城西阮照秋外祖家的方向。
果然走得片刻就有一队人举着火把涌上来,快看快看,贼人就在那里!
不得好死的东西,刚断奶的孩子也敢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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