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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到动静控制住身体,稳稳落地, 看向盛慕槐。
    “师兄, 你还和原来一样啊, 起得那么早。” 盛慕槐笑。
    “功天天都要练。” 凌胜楼走过来,热气笼罩住盛慕槐,捏捏她的外套领子说:“衣服这么薄,当心着凉了。”
    盛慕槐说:“你自己还只穿一件短袖呢,练一会儿就热起来啦。”
    两人和从前一样,各自找了个地方练自己的东西,互不打扰。
    练功间隙,盛慕槐看到凌胜楼打了五十个旋子, 然后接扫堂腿和砍身,跟一个陀螺似的,看得她不禁暗暗喝彩。大师兄这么多年果然一天都没有松懈,不然决不能保持这样好的状态。
    没过多久, 南屋的门又开了,爷爷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双跷鞋。
    盛慕槐停下来, 有些惊讶地看爷爷。他不大好意思的一笑:“要上台了,回回功。” 然后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绑跷鞋。
    这双跷鞋还是拜托师兄给他找回来的。
    三根脚趾挤在狭窄的木头上,再一圈一圈地用白布将木头和脚缠在一起,最后穿上跷鞋,便是戏里女子轻盈的一双脚。
    他立在跷上,膝盖和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膝盖还一阵阵发疼,这身体毕竟在前些年吃过太多苦头了。
    不过没关系,他会尽全力完成表演的。小时候为了练跷吃过不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踩跷早已成为他身体记忆的一部分了。
    试探着走了两圈,他跑起圆场,并且越跑越稳,越跑越快。
    盛慕槐一向只在视频里看过辛老板踩跷,对他的技艺早就惊为天人,所以一边练功,眼睛控制不住地偷偷朝爷爷那里瞄。
    她还以为爷爷要把技巧练回来,总要那么一两天的时间,没想到他现在就健步如飞了。
    想到能让辛韵春再一次登上舞台,她的心就会不自觉的战栗和悸动。辛老板是属于这个舞台的,属于整个时代的,时光也带不走他的风采。
    ***
    导演现在拍的是小荣泠春在科班学艺的部分,盛慕槐几乎每场都会来,指导戏里白月季和荣泠春的戏曲动作,而如果涉及武生和武打场面,则由凌胜楼和他的武班负责。
    两人在片场交集不多,可一个交汇的眼神,一个无端的微笑,都成了触发心跳的机关。认真指导的凌胜楼总能散发强大的魅力,让人不自觉被他吸引。
    以前两人早上练功都是互不干扰,现在却总是能感觉到那边有个人,怪不自在的。
    盛慕槐没有去深想这些感觉,她的心被另一件事儿占满了。
    她只告诉导演自己家的长辈当年也是梨园行中的旦角,跷功一流,和池世秋的身高相仿,拍背影绝不会穿帮,凌胜楼也向导演保证长辈的功力,这才让胡子阳在没有见过盛春的情况下同意试一试。
    两周后,小荣泠春的戏份就要拍完了,只剩下太平园的最后一场。
    万星明这几个星期已经完全把自己沉浸在小荣泠春的身份里,就连休息都在练习着要演的戏曲,特别是《小上坟》。
    盛慕槐发现他有一段练得特别好,还夸奖了他。万星明睁着明亮的大眼睛问:“盛老师,那天和您一起去太平园的老人家是不是您的长辈啊?”
    “你见到他了?” 盛慕槐先是有些惊讶,然后笑着说:“他是我爷爷。”
    “这段就是他教我的。” 万星明说。
    “难怪进步那么大呢。” 盛慕槐弯弯眼睛。这孩子有造化,看来爷爷很喜欢小万,不然不会主动教他。
    “明天就要去太平园拍最后一场了,紧不紧张?” 盛慕槐问。
    万星明摇头:“荣泠春在台上不会怕,只想把戏演好。”
    “对,你说得对。” 盛慕槐点头:“荣泠春绝不会怕。”
    ***
    拍摄那天,盛慕槐和爷爷,大师兄很早就一起来到了太平园。
    爷爷不愿让别人看到他脸上的疤,就想先化上妆,怎么也能遮掩一些。
    他坐在镜子边看自己。这几年过得挺滋润,曾经干瘪的两颊又丰盈起来,但脸上的皱纹还在,怎么着也老了啊。
    盖了一层又一层的粉与胭脂,也没法填平这些纹路,更没办法让那道狰狞凸起的疤收回去,好在舞台远,不仔细看没有人能看出来。
    盛慕槐帮爷爷打下手,替爷爷勒头。头勒上以后,皮肤就紧致了不少,眼睛也有了神韵。很快,一个身材纤瘦,一身白衣的花旦又出现了。
    爷爷没再看镜子,而是站起来练起了要拍摄的片段,木跷挪移间,当年的风采不减。
    “爷爷,您别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盛慕槐提醒。
    辛韵春停下来:“什么东西?”
    盛慕槐从包里拿出一只木盒子,将里面的红宝石戒指取出来:“我的辛老板,是这个呀。”
    “它啊。” 辛韵春笑了,伸出干枯却仍旧修长的手,将红宝石戒指套在了食指上。
    他看着那只戒指说:“与其说是我,荣泠春最后的遭遇更像师父。我师父杏花雨死前说:‘我不过是个唱戏的罢了,我有什么罪呢?’ 我比怹幸运,怹没等到再登台的那一天。”
    “爷爷……” 盛慕槐说。
    “胜楼,你带我去后台等着吧。槐槐,你要帮小池和小万化妆,又要演荣泠春的戏迷,就别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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