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韵笙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似乎很伤感,一边吃一边喝,一个人竟然喝了半瓶白酒。
连范玉薇都看不下去制止他:“老李,你这是怎么了,还真以为自己还年轻啊?快别喝了!”
李韵笙已经喝醉了,和平常沉稳严肃的样子大不相同,醉眼朦胧地问:“怎么没叫韵春来?他刚刚不是在台上表演吗?”
“你瞧你喝得有多醉,哪里有辛韵春,刚才是新秀赛!” 范玉薇让服务员拿一杯热茶和一条热毛巾来。
李韵笙抹了一把脸,停顿了几秒:“对,我记起来了,是慕槐在台上。” 他转过头,眼睛通红地看着盛慕槐说:“你演得真像他啊。一招一式,太像了。”
“槐槐,世秋,你们先出去吧。” 范玉薇不想让小辈看到长辈失态的模样。
李韵笙却一抬手:“我没醉。我今年六十五岁了,土都埋到这上头了——” 他把手往脖子一比,轻声说:“难道我死之前都见不到他了吗?”
他看着盛慕槐,并没有流泪,却有比泪水还要沉重的东西盛在眼眶内。
盛慕槐觉得心脏闷痛起来——想起爷爷这些年的遭遇,和李韵笙这些年的找寻。
这对师兄弟何年何月才能再相逢?岁月做的错事,为什么要无辜的两个人来承担?她究竟能不能让他们两个人见面?
李韵笙不再说话,把热毛巾往脸上一敷,良久,长叹了一声。
第73章
池世秋和盛慕槐一起把李韵笙送回了万顺胡同的四合院内。
“师伯, 小心点。”
进入后院要过一道门槛,盛慕槐虚抬起手,却不敢真的去扶。李韵笙不准别人扶他。
李韵笙稳健地抬起一只脚, 高高地迈过了门槛,身段稳重洒脱, 就像在戏里一样。
后院住了七八户人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垃圾。一个老太太正好起来上厕所, 看见了脚步不稳的李韵笙和跟在他后面的两个年轻人。
她揉了揉眼睛:“咱们这院里怎么还来了这么两个人物?”
她跟李韵笙打了个招呼:“李大爷, 今天回来的这么晚啊。”
李韵笙却只跟她点头, 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他直直地朝一张藤椅走去,坐下后,对着桌上《四郎探母》的剧照发呆。
“我若探母不回转,黄沙盖脸尸骨不全。” 韵春,我已回转,你为何还不回来呢?
“我去给您打盆洗脸水吧。” 盛慕槐见李韵笙这样,心里不好受极了,她找到热水瓶和脸盆, 池世秋也帮李韵笙泡了一杯茶。
李韵笙坐在照片旁边,一手支着额头,过了良久才挥了挥手:“天不早了,你们两个回去吧。”
盛慕槐和池世秋对视一眼, 李韵笙尚算清醒,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主人都让他们走了, 也只能离开。
院子里很昏暗,盛慕槐踢到一家人在门口堆的垃圾,差点摔倒,还是池世秋立刻伸手扶住了她。这大杂院里的环境可真不敢恭维。
走出四合院,走进胡同里,月光披在他们俩的身上。池世秋叹息地说:“戏校给李伯伯分了房子,可是他就是不愿意搬走。”
“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啊。” 盛慕槐回答。
当红艺人的钱也是靠一场一场的表演赚来的。当年李师伯攒银钱置下这处宅子,想得必然也是能在这里住上一辈子吧。即使现在他拥有的只有一间小小的南屋,又凭什么要搬走呢?
或许师伯也怕,有朝一日师弟回来,却找不见他吧。
池世秋把盛慕槐送到校门口,临别时对她说:“慕槐,你今天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好像在发着光,真得很美。”
可盛慕槐满腹心事,竟然没听出他话里的话,更忽略了他眼睛中的星光。
“谢谢你世秋哥,我先进去了。” 盛慕槐说。
池世秋有些失落的抿抿唇,然后笑着说晚安,等目送她离开才转身。
盛慕槐没有回宿舍,她心里烦闷,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的走着,脑子里都是爷爷这些年来的黯然,以及李韵笙今晚的失常。
爷爷老了,他的师兄也老了,难道他们真得此生都不复相见了吗?
盛慕槐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最后干脆不想了,在操场的角落里坐下来,把已经不知看过多少遍的辛老板的《贵妃醉酒》又调出来。
辛老板的声音总能让她一秒入戏,看着他卧鱼闻花,以及喝醉后衔杯的种种娇媚神态,她一个女性都浑身酥麻,为之倾倒,恨不得能把他立刻娶回家。
有时候她想,辛韵春和爷爷真的是一个人吗?
辛老板的风采,让她愿意永远在台下仰望,肝脑涂地做门下走狗。
一个人怎么能那么美?她从前多恨自己生的晚,不能亲眼目睹他盛年的风采。那时候她梦想有朝一日穿越,就要穿越到民国,看一出辛老板的戏。如果有幸跟他搭上一句话,她一定会兴奋地几天睡不着觉。
她像是一个狂热的粉丝,只要想到偶像,心中就永远是赤诚的热爱,炽热与憧憬。
可是爷爷呢?爷爷就是爷爷,不管他是辛韵春,李韵春,还是个捡破烂、看大门老头,都不会改变。他们是至亲的亲人,她在爷爷面前永远不需要伪装,永远也不用小心翼翼。
在她心里,辛老板和爷爷两个人既没办法分开,又没办法画上等号。她对辛老板和对爷爷的爱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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