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蛤-蟆镜一行人走了,盛慕槐和周青蓉相对无言。
沉默地登上了公交车,柳青青让她们两坐在一排,自己坐到后面去了。
盛慕槐的手臂触碰到了周青蓉的手臂,感觉到那手在微微颤抖,一转头,见她已经哭了。但她不想让人发现,只是咬着唇,用一双大眼睛看着窗外。
“青蓉。” 盛慕槐轻声喊。
“你们是不是看了整场表演?” 周青蓉没回过头。
“……是。” 盛慕槐答。
周青蓉的眼睛一下失去了光彩。她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们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没有。” 盛慕槐说。
“你别骗我了,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穿成那样在台上走,真是下贱。我丢了自己的脸,丢了学校的脸,也丢了凤山的脸……”
周青蓉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繁华街景,车水马龙,心里的痛苦不甘和对自己的鄙夷几乎把她撕成了两半。
盛慕槐却说:“我真的没有看不起你。对我来说,不管是泳衣秀还是伴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裸-露了一部分肢体,但这不代表你就应该被贴上下贱、轻浮之类的标签。”
周青蓉没动,她根本不相信盛慕槐的说法。
“真的,女性的身体可以是美的,也可以是大方向世人展示的东西。咱们演戏,不也是向世人展示女子的风情吗?有许多人说辛派戏演的是荡-妇,是粉戏,是挑拨世道人心的东西,该全盘改造或者禁止,我说他们是放屁。难道我在台上演了潘金莲、阎惜娇、宋巧姣,我在台下就要去偷人、杀人吗?”
周青蓉终于转过头,震惊于盛慕槐大胆直白的讲法。
盛慕槐看着她的眼睛,用坚定的声音说:“可是青蓉,你还是做错了。这种走穴多不正规,多危险,咱们现在都知道了。你才十六岁,是个未成年人,你应该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不该把自己暴露在这种危险之下。我不知道你走穴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不论是为了名还是为了钱,都不值当这样去冒险。我是怕,你有一天会后悔。”
周青蓉睫毛轻颤,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青蓉,有野心没有错,想变得有钱没有错,想过更好的生活更没有错。可你要是想走捷径,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代价甚至可能让你用一生的痛苦去偿还。”
周青蓉似乎受到了震动,稍微低下了脑袋,千万种想法划过。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愿意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蓉蓉,咱们从凤山出来,一起在首都学戏,听我一句劝吧,你想做什么都等毕业以后再说。” 盛慕槐恳切地说。
周青蓉又扭过头去看车窗,这回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盛慕槐也不知道周青蓉听进去了多少,可她也不能强迫周青蓉答应,只能想大不了今后多看着她吧。
周青蓉说自己累了,盛慕槐和柳青青把周青蓉送回了宿舍。
从那天起,周青蓉不再在学校化妆,又穿回了以前的衣服,俞雁于是又四处散播谣言,说周青蓉被外面的男人抛弃了,才不得已回到学校。至于她为什么不再打扮,那是因为怀孕又堕胎,没有心情。
盛慕槐哪里听得了这种话,在一个下午堵住了俞雁,逼她给周青蓉道歉。
那天有许多人围观,盛慕槐拉住俞雁不准她走,非要她说个清楚。如果没有证据,就告诉老师让她们定夺。如果不道歉,那今天下午谁也别去上课,就等着老师来宿舍找她们。
俞雁自从堂姐被范玉薇亲自打脸以后,心底里对盛慕槐打怵,再说没想到她能这么刚,虽然面上强装不屑,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道歉了,说自己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会有人当真。
但这件事以后,果然没有人再在背后乱嚼舌根了。
盛慕槐每天仍旧很忙,但如果有空就会去找周青蓉聊天,她的确没有再出去走穴,周末甚至还会主动和盛慕槐一起去看电影、看话剧,只要有机会都会去看盛慕槐的戏。
周青蓉现在弄了一个专门的笔记本记录各类剧种的观后感,有时候会和盛慕槐讨论,也会拿着小本子给盛慕槐的戏提出一些内行观众的意见。
看到周青蓉又有了干劲,盛慕槐也逐渐放心了。
临近期末,她想去找周青蓉商量买火车票回凤山的事,却发现她不在。
可能去洗澡了吧,盛慕槐没想太多。她回到宿舍,却发现杯子下压着一封信,拿出来一看,是周青蓉的笔迹,写着“盛慕槐收”。
盛慕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把信封打开,首先看到的是一小沓钱,但她顾不上钱,赶紧把信纸抽出来,就看到上面周青蓉一笔一划、认真秀丽的字。
“槐槐,对不起,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学校说不定也离开北京了。你不用担心,这次我考上的是一个靠谱正规的歌舞团,虽然是临时工,但能去很多不同的城市,也能见许多不同的世面。我知道我一定让你失望了,但我不是你,我知道我在这里空耗着也是没有用的。
很抱歉我还是当了一个逃兵,我不敢亲自告诉班主和凤山其他人我的决定,也没有脸回去见他们,这100元钱是我原来走穴赚的钱加这次向老板预支的工资,麻烦你帮我转交给班主和梅姨吧。告诉他们青蓉永远忘不了他们的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