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界是非常讲究辈分与资历的地方,李韵笙德高望重,而且桃李满天下,就连教过的学生在各剧团都已经身居高位,即使他平常都在首都,团长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
“李老,您说得对,我们以后一定不让她再打辛老的名头了,以后我们选主角也会慎之再慎。” 团长立刻说。
“把她带走,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李韵笙厌恶地说。
团长赶紧把还瘫在地上的肖红霜拖起来弄走了。
李韵笙回头,抱拳道:“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只是师弟的仇不能不报。”
盛慕槐刚才早就听得愤怒至极,恨不得上去再踹肖红霜一脚。
她本不该说话,却还是站出来说:“谢谢您,李老。您替我……我最喜欢的角儿报了仇,正了名。我敬佩您的为人,希望有一天也能做您学校的学生。”
“哦?你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韵春,喜欢韵春?” 李韵笙问。他看着这孩子又大又明亮的眼睛,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师弟。
“是。” 盛慕槐重重点头。
“刚才你也听了我的戏,你会唱潘巧云那段吗?” 李韵笙问。
“会。”
“那你唱唱吧。上次你唱的是《金玉奴》,这次《翠屏山》,换个感觉。”
盛慕槐看出了李韵笙的怀念,刚才既然已经看过了表演,那么唱得像爷爷一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吧?
她定了定神,变换了一副风流中带点狠辣的神情,唱道:“潘巧云在房中自思自想。想起了与海师父不能久长。等大郎回家来对他言讲,管教那小石秀赶出门墙。”
这短短四句南梆子尽得辛派风韵。李韵笙不由惊喜,他说:“如果我师弟还在,我会劝他新收下你这个徒弟。”
这是句很高的评价,戏班子里的人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只有周青蓉咬了下唇,神色不由黯然。
李韵笙说:“小姑娘,你刚刚说要做我们学校的学生,你可不能食言啊。”
“等初中毕业,我一定去投考。” 盛慕槐回答。
***
薛山回来,绘声绘色地在饭桌上向大伙描述了李韵笙的霸气两脚,赞叹:“李老不愧是大武生,给他师弟报仇也那么边式!肖红霜跪在地上,脸青的跟鬼一样,我看她是完了。”
盛慕槐偷偷看爷爷,见他安静地吃着饭,那神情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无所谓,反正就像是与自己都无关一样。
“李老还说了,要是辛老在,都会劝他手下我们槐槐做徒弟呢!老盛,你家孙女出息了呀!” 薛山一巴掌拍到盛春的背上。
盛春无奈地放下筷子,唇角微微扬起:“行了老薛,咱们好好吃饭吧。我跟你保证,辛韵春要在这里啊,也肯定愿意收槐槐做徒弟。”
“你看看,这爷爷多护短啊。不过你这短护对了,槐槐以后要是到了首都,也别忘记给咱们凤山争光啊!”
周青蓉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你不多吃一点儿,明天坐火车可没那么多好东西吃了。” 盛慕槐劝她。
周青蓉摇头,拉着盛慕槐的袖子小声说:“槐槐,我突然有点怕。你说,为什么你那么厉害呢?我要是能有你一半也就好了。”
“你别想那么多,你可是有基础的人呀,到了首都那么多名师,只要好好肯定学会出头的。等下我去和你一起收拾行李,班主都说好了,明天给你践行,大家一起送你去火车站呢。”
“嗯。” 周青蓉靠在盛慕槐的肩膀上,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出人头地。
***
送走了周青蓉,凤山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和市二团合作了一个月,上座率很不错,盛慕槐、凌胜楼在省城也有了名气。但是很快就有人举报市二团用小演员演出,还踩跷,不符合政策规定,终于合作还是终止了。
盛慕槐和凌胜楼又回到了乡村大舞台,但他们也无所谓,毕竟只要是舞台,哪里都一样。
爷爷开始把自己的剧目一出一出的整理出来,教给盛慕槐和凤山京剧院的其他演员。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他会亲自给盛慕槐示范唱腔和身段,甚至在教“鬼步”的时候还绑上了跷,亲自给她示范。
十月底,周青蓉的第一封信寄回了凤山。她说自己已经考上了首都戏校,分到了青衣组,一切都过得很好,只是有时候很想念在凤山的日子。但是槐下镇毕竟跟大城市不能比,首都繁华的让她不敢相信,大家以后一定要来看一看。
于笑兰、盛慕槐、二麻子都给她回信,此后她也每月都寄一封信回来,讲讲新学到的东西和在首都的见闻。
就这样到了冬天,雪花飘落下来,呵口气是一片白雾,门前的小河全部结成了冰。
爷爷带着盛慕槐到冰面上练跷功,凌胜楼也一起去了,他最近在和盛慕槐一起排《活捉三郎》,正好和她在冰面上一起配合练习。
王二麻没事做,带着于学鹏的冰刀鞋一起来河边溜冰。因为于学鹏的鞋太大了,他还不得不在两头都塞上厚厚的棉花。
于是场面有些滑稽。盛慕槐穿着厚厚的棉衣,却要在冰面上假装是飘飘荡荡的鬼魂。她拿着一根厚围巾箍在凌胜楼的脖子上,木跷在冰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相距不足三厘米的坚硬的白点。
凌胜楼就晃晃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最后两人停下,凌胜楼跪地翻身,绕圈甩发。可他没戴假发,因此只有脑袋在高频率的甩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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