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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甚至自发地唱起了拿手剧目,爷爷的胡琴拉得也格外得劲,就像能飞起来一样。
    那天的小院子可真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等好容易回到了房间,盛慕槐瞥一眼爷爷还未褪去的笑意,鼓起勇气说:“爷爷,咱们以前说好了,如果我考到全校第一你就让我学戏,现在我已经达到这个目标了,您……不能食言吧?”
    盛春微微朝上的嘴角恢复了原来的弧度。他天生一张单薄而微微朝下的嘴,是老辈人说的福薄命苦的象征。
    “槐槐,你为什么一定要唱戏?以你的成绩,好好学下去一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找个好工作,社会上人人都看得起你,你一生都能顺顺遂遂的。”
    “可是爷爷,我就是喜欢戏。我听到就喜欢,看到更喜欢。我以前是没机会学,现在有条件了,就不想放弃。”
    台灯下,盛慕槐的脸散发出一种茸茸的暖意。她说:“考上大学是很好,但是如果毕业后只是做一个平庸的无聊的工作,哪怕是个铁饭碗,那也没有意思啊。”
    这已经是盛慕槐的第二次人生了,如果说她从重生里能得到什么领悟的话,那就是她不要过那种既定的人生。她重活一世,是为了追梦的。
    “真像。” 盛春端着搪瓷杯想,这孩子和我真像。她眼睛里熠熠的光让盛春想起了自己,为了戏痴,为了戏狂,直至将一生都埋葬在这粉墨灰堆之中。
    一盏华美的灯蒙上灰尘,擦干净还能发亮,可如果那玻璃彻底碎了,就再也摆不上台面了。
    艺人在台上在美,也不过是一盏脆弱的灯。
    “我不怕苦,我不怕累,我就怕我连试一试的资格都没有。” 那边盛慕槐还在为自己争取,“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爷爷你相信我,以后京剧演员会被更多人尊重,我还会被别人叫一声艺术家呢。”
    其实说着这话时她心里非常虚。她比这个年代的任何人都知道在21世纪的声光电影中,京剧面临着怎样的困境。从百姓热爱的“花部”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国粹,京剧也日渐失去了活力。
    可是如果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她的到来不能稍微改变点什么呢?就算什么也不能改变,让她当一个纯粹的京剧演员也挺好。实在不行还能去小茶馆儿演出呢。
    盛慕槐是个不折不扣的乐观主义者。
    盛春心中却回荡着那句话:“学戏!就是要在苦水里自个儿抿出一丝甜。”
    说话的人手执竹板盯着他们练功,被打了多少下,他不知道;为了学戏,在睡梦中被抽大烟的老师叫醒过多少次,他不清楚;踩着跷在冬季被冰封冻的湖面跑了多少圈,也都模糊了。
    可这些苦都比不得那站在台上的一丝儿甜。
    是台下人的爱意滋养了他。可是角儿啊,不过是纸糊的才子佳人、帝王将相,在现实的狂风暴雨中,立刻就现出了原型。
    看着盛慕槐那张天真的小脸,盛春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
    他已经被伤透了。在剧团靠边站,被自己的学生揪斗批判,被关在牛棚里冻饿三天,在采石场日复一日地劳动……这些都不足以压垮他,他还有戏。是脸上那条疤,和被打断过的腿,让他彻底与故人和舞台绝缘了。
    那么原来不是京剧背叛了他,只是命运而已。
    盛慕槐还在说着什么,盛春打断了她:“槐槐,让爷爷今晚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盛慕槐停住了嘴,看着爷爷不知为何格外疲惫的面容,懂事地点了点头,为爷孙俩打来了洗脸水。
    ***
    第二天,盛慕槐还睡得迷迷糊糊呢,爷爷就把她叫醒了。他已经穿戴整齐,看上去像是已经醒了很久的模样。
    “爷爷,怎么了?” 盛慕槐拉着被子问。
    “我答应让你学戏。” 盛春说。
    “嗯?” 盛慕槐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在盛春眼里她那急切的模样就像是一只看到了肉的小花猫。
    “别急,你得先通过我的考验。” 盛春把她又按回了床上。
    “什么考验?” 盛慕槐扒着被子眼巴巴地问。
    盛春站起来,从桌子上拿来了两只被白布缠绕起来的东西。
    “知道这是什么吗?” 盛春问。
    盛慕槐哪里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呢?这不就是她想要恢复辛派心心念念要练,但是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里看到过的跷吗??
    不过在爷爷面前当然是要装傻的,盛慕槐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眼睛却一眨也不眨的研究起他手上的东西来。
    “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跷,又叫寸子。你如果真的想学戏,就要证明自己不怕吃苦。你如果能穿着这跷坚持三天不脱,那么从此不管你要加入凤山也好,要怎么练习都罢,我都不阻拦。”
    “好!”  盛慕槐想也没想就重重点头。
    盛春看了她一眼,说:“如果你坚持不下来也别觉得丢脸,现今天也没人再能坚持练它了。”
    盛慕槐接过木跷来观察。如果把布条解开,木跷的形状就像一只驴蹄高跟鞋。前面的平台极窄极尖,只能把脚趾塞进去,后面放脚掌的倾斜的木底足有十五厘米高,末端有一个铜箍。可以想象,如果把脚硬是绑在这样两截木头上,该是怎样的煎熬。
    前世盛慕槐曾经尝试过穿五厘米的高跟鞋和室友逛街,才逛了两个店她就默默买了一双拖鞋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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